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玄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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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节试读




又过了几日,北疆捷报传来,凤毅大军大败敌军,已凯旋而归。

凤清歌思念爹和哥哥已久,听到这个消息,她欣喜不已。

梳洗一番便回了将军府,可府外一片寂静,全无凯旋之喜。

这时,一丫鬟走来,行了礼道:“小姐,老爷说在祠堂等您。”

待她走进祠堂时,却见凤毅背对着她,手中竟拿着竹鞭。

“跪下!”

凤毅转过身,铁青着脸呵斥一声。

凤清歌乖乖的跪下,她早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。

凤毅当头就是一鞭子抽在凤清歌身上,怒不可遏:“我和你哥哥在战场杀敌,身负重伤都不曾低头。你身为凤家女儿,竟为凌墨寒甘愿受辱,你让他人如何看我们凤家!”

一鞭又一鞭,一下下的鞭笞抽的凤清歌身形直颤。

可她的腰却始终挺得直直的,只是强忍着眼中的泪。

凤毅的手抽的直发颤,眼眶也发红:“你可真是为我选了个‘好女婿’!”

凤清歌咬牙忍痛,沉默不语。

“你知错了吗?”凤毅终是于心不忍,将手背到身后,颤抖着连竹鞭都拿不稳。

凤清歌却只是看着眼前祖宗的灵位,目光坚定:“我没错。”

她是为了保住凤家,她没有错。

岂料凤毅一把将竹鞭砸在地上,怒吼:“孽障!滚!我凤毅此后再无女儿!”

凤清歌一脸诧异的看着自己爹爹,还不待她问个究竟,小厮便一左一右扼制着她,将她半拖着出了祠堂。

“爹,爹......”

凤毅待她声音渐渐消失,才缓缓转身,却已泪流满面。

出征九死一生,他最放不下的就是凤清歌。

只是他未料她会因凤家功劳承受那么大的屈辱,让他这个做父亲的如何接受......

“咳咳......”

凤毅捂着嘴,嘴中的咸腥落在手上,一片鲜红。

儿媳柳馥兰端着药走来,看到他手上的血,担心不已:“爹,您的伤......”

凤毅只是挥了挥手,没有说话。

凤清歌站在将军府外不肯走,可凤府的大门却再也没有为她打开过。

直到天黑,她才不得不抬起僵硬的腿,带着伤回到了太傅府。

凤清歌来到书房寻找凌墨寒,他正在写字。

凤清歌忍着痛,语气轻缓:“阿寒,我爹回来了,明日你同我一起去看看他好吗?”

凌墨寒连看都没看她,依旧从容挥笔:“你归宁与我不相干。”

凤清歌看着他清冷的眉目,顿觉后背的痛怎么也抵不上心中的痛:“我爹生我气了,你陪我去看看他,让他消消气。”

凌墨寒看她,眼带寒意:“我说了,你凤家的事与我无关。”

他语气中尽是疏离,全然没有将凤清歌当做他的妻子,甚至还不如一个陌生人。

“那......如果我求你呢?只是一场戏,让爹安心。”凤清歌目光切切的望着他。

凌墨寒将笔轻轻放下,瞥了眼凤清歌:“我竟不知道堂堂将门之女凤清歌原来如此会做戏。”

凤清歌呆了,不理解他话里的意思。

“自欺欺人有意思吗?”凌墨寒讥笑道,“你究竟是为了让凤毅安心还是为了自己的面子?”

“不是的......”凤清歌想要解释,可嘴里的话像是打了结一样不知怎么顺畅的说出。

从前她在凌墨寒心中尚且是个只会舞刀弄枪不识大礼的疯丫头,现在恐怕已经成为一个不择手段的虚伪女人了。

正当她神伤之时,凌墨寒的话却如一道惊雷劈中了她。

“你只顾着你自己过的好不好,可知你哥哥凤云韬已被俘半月有余。”




凤清歌双眸一震,抓住凌墨寒的衣袖:“你说的可是真的?”

凌墨寒扯回衣袖,离了她几步,神情像是在嘲笑她的虚假荒唐。

“现在可还想求我跟你回将军府,告诉你可能要失去儿子的爹你嫁的很好,让他不要挂心吗?”

凤清歌紧抓着桌角才得以支撑住无力的身子:“哥哥他跟着爹征战十年,忠君护国,朝廷一定会派人去救的吧......”

她的话里带着自己都不确定的悲切。

凌墨寒看她这副模样,心一阵烦躁:“世上只有臣保君,哪有君救臣的道理。”

话毕,他漠然离去。

凤清歌看着空荡荡的屋子,呼吸都开始颤抖起来。

她如何不明白,凤云韬不过是一个区区武将,皇上绝不会为他牺牲几万精兵。

顾不得背上的伤,凤清歌踉跄的跑去找凌太傅,却被小厮告知凌太傅还未从宫中回来。

后背的伤口血肉粘着里衣,只要一动便是撕裂一般的疼痛。

忍着这股疼痛,凤清歌奔回将军府,此时将军府门已紧闭,连门外的侍卫都不见了。

“爹!爹!开门啊!”凤清歌拍打着府门,沙哑的声音几乎不像她自己:“嫂子,让我进去啊!”

她不相信凤毅在祠堂说的那句没有她这个女儿是真的,她只当是他的气话。

可想到哥哥被俘一事,她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恐惧,爹是故意要将她置身事外。

直到她拍到双手已经麻木了,府门才缓缓打开。

柳馥兰身后跟着两个侍卫走了出来,他们挡在门外,没有要凤清歌进去的意思。

“嫂子,哥哥他当真被俘了吗?”凤清歌抓着柳馥兰的手,渴望她否定的回答。

柳馥兰却轻轻拂开她的手,语气冷淡的行了个礼:“凤家的事不劳少傅夫人费心了。”

凤清歌长睫颤抖,看着曾经那般亲昵的嫂子突然的疏离哑口无言。

柳馥兰见凤清歌纹丝不动,对身旁两个侍卫使了个眼色:“送凌夫人走。”

两个侍卫上前扼住凤清歌,凤清歌受了伤,一时反抗不得,被架到台阶下。

“嘭”的一声。

府门再被无情的关上。

“嫂子!”凤清歌扑到府门前,更加用力拍打着:“你们相信我!我一定可以救哥哥的!”

但再无人理会她,门那边也只有渐行渐远的脚步声。

凤清歌撑着府门,只觉从未有过的无助委屈和不甘弥漫在她的心头。

凤家祠堂中,柳馥兰摸着微隆的小腹,将一炷香插在香炉鼎中,跪了下来:“凤家各位忠烈祖先,保佑此次营救能顺利救我夫君回来......”

响雷突至,倾盆大雨将府门外的凤清歌淋了个透彻。

凤清歌定定看着凤府上“精忠报国”的牌匾,突然,她转身向太傅府奔去。

因为太过匆忙以至于脚下一滑,她猝不及防的摔倒在泥坑里。

背上的伤口被泥水浸透,痛的钻心。

凤清歌却不管不顾,强撑着站了起来继续跑。

她要去找凌墨寒要到哥哥被俘的敌营地点,她也曾与凤毅上过战场,只要知道哥哥在何处,自己一定可以救他回来!

书房外,凤清歌正欲敲门,便听屋内有声音传出:“少爷,据探子来报,凤副将已在敌营中自尽了。”

“嘭”的一声,房门被狠狠踹开。

一身狼狈的凤清歌看着那黑衣人,面色惨白:“你再说一遍!”




凌家祠堂。

凌太傅看着跪着的凤清歌,一脸怒气:“我竟不知道寒儿有这么个‘好妻子’,竟敢砸书房。”

凤清歌沉默不语,只是不甘的握着拳头。

“你给我在这儿好好反省!”

沉重的门缓缓关上,黑暗中,她想到哥哥,眼中涌出泪水。

吸了吸鼻子,她将眼泪强逼回去,任由后背的疼痛侵蚀着她的意识。

三日之后,紧闭的门才缓缓打开。

凌太傅看见伏在地上憔悴不堪的凤清歌,没有流露出丝毫怜悯:“可清醒了?”

凤清歌半垂着眼帘,对凌太傅的话充耳不闻。

“凤云韬已下葬,你也莫再无理取闹。”

听到凌太傅这句话,凤清歌浑身一颤,撑起身子就要朝祠堂外跑。

“站住!”凌太傅呵斥住她,厉声道,“凤云韬被俘半月才自尽,皇上已怀疑凤家通敌。你若不想你爹难做,奉劝你少去惹闲话!”

凤清歌停住了脚步,心中一片悲凉。

凤家世代护国,只因被俘半月才自尽就要被怀疑叛国,真不知是可笑还是荒唐。

凤清歌紧攥着拳,看向皇城的方向,心中悲郁无法纾解。

良久,她转过身回房。

简单的处理了伤口,凤清歌换上干净的衣裳出了太傅府。

从不信佛的她徒步来到齐云寺,替凤云韬点了盏长明灯。

她不能去将军府,只能对着佛祖重重的磕了个头,祈求来世再与凤云韬做兄妹。

凤清歌缓缓起身,长袖拂过一旁的签筒,一只签从横倒的签筒中落在了她的脚边。

只见上面血红字体刺眼:“一心勒马向前去,难渡江头独木桥。”

下下签。

凤清歌一路上都心不在焉,那只无解死签好似是为她准备一般,不偏不倚的正对着她。

她无意识的又回到将军府,可这一次,她甚至不敢再上前去打扰。

将军府早已挂起一片素缟,凤清歌站在府门外十几丈外,看着凤毅一身铠甲站在门口。

爹爹他,好像一下老了十岁。

凤清歌心中锥心般难受。

秋风将白幡吹起,除了十几个士兵身罩粗布衣跪着,没有任何人前来吊唁。

天色渐渐变暗,凤清歌就这么默默的看着府前的萧瑟,如同木桩一样站在原地。

“你还要看多久?”

凤清歌抬眼看去,竟是儿时好友陆北尘。

她略带倦意的眼神中闪过几凌诧异,但很快将目光重新放在将军府门口,未说一句话。

陆北尘也看向将军府:“既念想着,为何不进去?”

“进不得,会害了他们。”凤清歌语气平静,眼里却是无尽的无奈苍凉。

她微微抬起头,天空的黑暗好像融进了她的双眼,她只知道在失去意识前,将军府白的刺眼。

太傅府新房内。

凌墨寒冷着脸,看着缓缓醒过来的凤清歌:“关了三日,倒是关出骨气来了。”

凤清歌眼神空洞,不知自己如何回来的,凌是陆北尘将她送回。

她枯木般的神态惹得凌墨寒心中莫名不舒服:“你嫁来前就没想过今天?别再做戏了!”

凌墨寒再次决然离去,凤清歌紧抓着床沿,身子轻轻颤抖起来。

她满心的想和凌墨寒细水长流,可哥哥却在敌营受折磨,若是她与爹还有哥哥一同出征,哥哥或凌就不会被俘......

十九年来,从未有过的悔恨、悲愤和自责占据了她整颗心。

凤家儿女流血不流泪,可即便她再如何强忍,眼泪却还是不争气汹涌而出。她咬着牙,不肯哭出声来,只有偶尔一两声如同小动物受伤时的呜咽传出。

次日一早,凤清歌穿上如同在凤家时的素衣劲装。

踏入凌太傅的院子时,凌墨寒刚好请安出来。

两人四目相对,凌墨寒最终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便径直离开了。

看着他如同陌生人般的态度,凤清歌苦笑一声,径直走向书房。

她不知道,背后的凌墨寒停下了脚步,皱眉看着她身上的衣服。他心中莫名生出一丝不悦,但随即又被更大的烦躁掩过。

踏入凌太傅的书房,凤清歌直接跪了下来。

凌太傅紧锁眉头:“你这是要干什么?”

“凤家女儿凤清歌,自请下堂。”




京城,将军府。

凤清歌一身红色嫁衣站在偌大的府门口。

爹和哥哥在外征战,陛下却忽然赐婚即日嫁娶,也不知他们回来会不会怪她。

虽心中有些担心,但凤清歌依旧掩盖不住将要成为凌墨寒新娘子的喜悦。

唢呐声自街口传来,凤清歌眼眸一亮,不由的踮起脚尖看向街口。

可随着迎亲队伍的走近,凤清歌脸上的笑容僵住了。

那明明是凌府的家丁,却都穿着丧服。

四人奏乐,六人抬一口黑棺,身后的纸钱一直蔓延到了街尾。

领头的人微微躬身道:“少夫人请上棺。”

上棺?

凤清歌眼中的喜悦霎时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怒火,她紧握着拳:“阿寒呢?”

“少爷吩咐,若少夫人不愿上棺,便自己走去。”

凤清歌脸色霎时转白,她定定的看着那口黑棺,明白这是凌墨寒故意折辱她。

陛下赐婚,他不能拒绝,便用这样的招数好叫她知难而退。

半晌,她闭上眼,咬牙道:“我自己走。”

话毕,抬脚便往太傅府去。

“小姐!”丫鬟小玉连忙拉住她,“您是将军之女,怎能受此大辱?!”

凤清歌捂着盖头,心中五味杂陈,她又怎会想受,但皇命不可违,岂有退却之理。

见凤清歌不肯停下,小玉红着眼走到她面前蹲下:“女子出嫁,向来要有娘家人背出门。老爷少爷不在,奴婢背你去。”

从将军府至太傅府,路途并不远。

只是过路人的窃窃私语让这几步路显得格外蛮长。

凤清歌紧紧抓着盖头的一角,垂下眼睑。

她要嫁的是凌墨寒,她倾心了十二年的人。

可凌墨寒不喜欢她,他嫌她鲁莽蛮横,无半点知书达理的模样。

她家族世代都是武将,她自幼习武,自然比不得那些优雅小姐......

太傅府。

小玉停了下来,却没有放下凤清歌。

她看着一张喜字都没有的的太傅府,鼻尖全是酸涩:“小姐,我们不嫁了好不好。”

凤清歌沉默了一会儿,盖着盖头的她虽然看不到,可太傅府实在过于安静。

没有宾客,甚至没有人前来迎接。

凤清歌不可闻的一叹,拍了拍小玉的肩:“放我下来吧。”

府中正厅,凌墨寒看见凤清歌,眼中闪过诧异。

他如此刁难,她居然还来了。

透过红盖头的细缝,凤清歌看到了凌墨寒。

只那一眼,方才所有的不甘和怒火好像都烟消云散了一般,她不禁嘲笑自己真是越来越没有武将风范。

两人草草拜完堂,新房中只留下了凤清歌一人。

直到四更,凌墨寒都没有来。

她掀开盖头,看着空旷不已的新房,生生将泪忍住。

这是陛下的恩赐,他们凤家不得不从,她只庆幸所嫁之人是他。

往后几日,凤清歌早起给公婆敬茶,给凌墨寒做饭。

即使手上被烫的全是泡,换来的依旧是凌墨寒的冷漠。

“你烦人的本领倒是比你武艺还强。”

看着已经凉透的饭菜,凤清歌尽力温婉回答:“我只是做妻子该做的事。”

凌墨寒眼中讥讽似刀:“仰仗着凤家的功劳让皇上赐了婚,你开心了?”

凤清歌一愣,她是喜欢凌墨寒,虽然也想过嫁给他,但绝不会去用爹和哥哥的功劳去换这份姻缘。

强忍心中疼痛,她一字一句:“我爹和哥哥征战,只是为了护江山百姓。”

凌墨寒却觉得她满嘴虚伪之言,心中更是厌恶。

他倏然起身,就往外走:“亲人忙着杀敌,你忙着嫁人。以他们的功劳来换一道圣旨,可真不愧是‘将军之女’。”

锥心之言如利刃一般,让凤清歌一愣。

“阿寒......”等她回过神想去抓住他,却只抚到凌墨寒衣袖一角。

“嘭”的一声,门被狠狠关上。

凤清歌看着紧闭的门,良久,才收回手:“若不是因凤家‘功高盖主’,我又岂会断了你的姻缘......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