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赵医生，麻烦你帮我安排一下国外的手术时间吧。”

万玉瑶独自一人坐在黑暗中，眼睛眺望着窗外，平静地说。

“好，半个月后我正好有时间，如果时间太赶的话就一个月后......”

万玉瑶打断他的话，“不用了，就定在半个月后。”

电话那头的人声顿住了，他不理解，自从万玉瑶确诊乳腺癌后，他多次劝说她到国外进行更专业的治疗，可万玉瑶为了能留在段景铄身边，一直不肯手术，只是吃药控制。

“赵医生，这件事还请你不要告诉段景铄。”

赵医生连忙答应，“我知道你不想让阿铄担心，只要你手术结束，就可以回国休养。”

万玉瑶没有解释，确定了手术的具体细节后就挂断了电话。

她借着月光环视着房间，房间里属于她的东西并不多，短短十五天，足够抹干净她五年的存在。

一想到马上就要离开，万玉瑶的心就像是被一只大手揪住，痛的让她喘不过气。

“啪嗒。”客厅的灯被醉酒醒来的段景铄打开。

他揉着眩晕的太阳穴，看到万玉瑶时，他微蹙起眉头，不以为意地问：“不开灯在这里做什么？”

万玉瑶看着眼前五年里无数次深夜摩挲过的脸，一时间心情有些动摇，也许这次他会在意的。

她嘴唇微动，满怀期待地开口：“阿铄，我之前去医院检查出......”

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，打断了万玉瑶的话，段景铄掏出手机，看到来电显示，刚刚还严肃的脸瞬间柔和下来。

“茜茜，怎么了？”

“哥哥，我家里突然停电了，我该怎么办，我好害怕。”

娇滴滴的女声从电话听筒里传出，万玉瑶听到贝茜茜的声音，心跳猛地加速，她眼睛死死地盯着段景铄的表情，看到他脸上浮现的紧张之意，刚刚动摇的心又重新坚定起来。

段景铄是被领养的，贝茜茜是他养父母的女儿，娇生惯养的公主，后来被送出国深造，半年前因为养父母去世，回国悼念。

“茜茜，你别急，我马上过来。”

段景铄安抚了几句，挂断电话拿起外套就打算冲出门。

万玉瑶淡淡地开口，“我等你，你会回来吧？”

段景铄着急出门，并没注意到万玉瑶不同以往的语气。

他敷衍地回答：“嗯。”

门被关上，屋里又重新陷入沉寂。

万玉瑶并没有动，她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到天明，直到远处太阳升起，日光洒在她的身上，也没有等到那个人。

手机屏幕亮起，是她的特别关注，贝茜茜。

她发了一个朋友圈，照片里，是段景铄睡在她腿上的侧颜，配文是“感谢老天爷垂爱，世界上还有人爱我。”

下一秒，是万玉瑶另一个特别关注的人，段景铄的回复，“我永远在这里。”

万玉瑶面无表情地看完这一切，心里仅剩的最后一丝不舍终于彻底消失不见。

她冷静地将他们两个拉进黑名单，随后拖着已经僵硬的身体来到墙边的日历上，在她离开的那天，画上一个圈。

万玉瑶在心里盘算着，最后半个月，怎么也该交代清楚再离开。

至于段景铄，从今以后，她不会再纠缠了，她真的好累。




万玉瑶挑了挑眉，喝光碗底的汤，“你不是不吃吗？”

“突然想试试了。”

万玉瑶站起身，抬腿跨出段景铄的禁锢区，语气淡然地说：“没有了，你不需要改变你自己，我今天才明白那句话，强扭的瓜不甜，就现在这样挺好的。”

那种莫名的心慌又涌上段景铄的心头，他起身挡在万玉瑶身前，低头直视着她的眼睛，“你昨晚上想说什么？”

万玉瑶想起昨晚自己守着段景铄的承诺枯坐一晚，换来的却是他和贝茜茜暧昧的朋友圈，微微一笑，“没什么，就是调理身子的事。”

段景铄看着眼前跟了他五年的女人，只觉得疏离，她明明就站在自己眼前，可他总觉得马上就要失去她了。

大手一捞，万玉瑶就被段景铄紧紧地抱进怀里，他像是在安抚自己又像是在承诺她，“玉瑶，我爸妈突然去世，茜茜需要人照顾，你别多想，等她情绪稳定了，我们就公开。”

如果是之前万玉瑶听见这番话，她一定会激动不已，可现在她只想离开。

所以她一改之前的善解人意，变得咄咄逼人起来。

“贝茜茜什么时候好呢？如果她一辈子不好，我们就一辈子不公开吗？”

段景铄的怀抱松了，他的眉宇紧锁起来凝成一个“川”字，不满地看着万玉瑶，“你到底怎么了？从茜茜回国以后，你就变了，我已经够焦头烂额的了，你能不能别再添乱了？”

万玉瑶推开段景铄，将碗筷洗干净放回碗柜，这才回应他的话，“好，我不添乱。”

段景铄的眉头舒展开，“我就知道，你是最理解我的人，等事情结束，我一定给你一个......”

贝茜茜的求助电话又来了，段景铄又一次被叫走了。

只不过这一次，万玉瑶什么都没说，还贴心地替段景铄拿来外套，送他出门，在他疑惑不解的眼神中，说了一句，“段景铄，我从来就没变过。”

段景铄被她反常的举动惊到，正想回去好好和她聊聊，手机又响了起来。

怕贝茜茜真的出事，他只能暂时压下心里的不安，匆匆去了地下车库。

万玉瑶开始收拾家里属于她自己的行李。

第二天去公司时，秘书的位置上坐着贝茜茜。

她看到万玉瑶来时，满脸的挑衅，“哥哥说了，以后我当他的秘书，玉瑶姐姐，你不会生气吧？”

段景铄正好从办公室出来，看到万玉瑶时，自然而然地下达命令，“茜茜回国也没找到心仪的工作，先做实习秘书，你教教她。”

贝茜茜小跑过去，婀娜多姿贴在段景铄身上，抱住他的胳膊，左右摇晃的撒娇，“哥哥，我喜欢这个位置，这里阳光好，我坐在这里好不好？”

段景铄无可奈何地刮了她鼻子一下，宠溺地说：“真拿你没办法，万玉瑶，你就去外面先找个位置坐下吧，下午我在安排新的工位。”

万玉瑶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反对的话，只是默默接受段景铄所有的安排，这让段景铄心里的怪异更加深刻。




段景铄心里不舒服，也不想让万玉瑶舒服，所以他故意拿话刺她。

事情的发展却超出他的预料，如果是以前，万玉瑶一定会红着眼眶，可怜巴巴地问自己，她是不是做错什么事了，再握住他的手，求他不要生气。

可现在，万玉瑶声音都没抖一下，往日里他最爱的轻柔嗓音都变得格外刺耳。

“你说得对，我不配，我马上整理资料，段总，你先去忙吧，一会儿我就把资料送过去。”

万玉瑶垂下眼眸，敛住眼底的湿意，五年的陪伴，换来的却是一句你不配。

段景铄被她的态度气得胸膛起伏，他很想问万玉瑶到底怎么了，可周围的视线越来越多，段景铄并不想在上班的时候处理自己的私事，所以他只能恶狠狠地瞪了万玉瑶一眼，转身离开。

段景铄走后，万玉瑶埋头收集文件资料，耳旁突然传出一阵低声的嘲讽，“这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下场，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，还妄想和我争。”

万玉瑶抬头看去，只见贝茜茜正满脸得意地站在她桌边，手里正捧着一个白色杯子，慢悠悠地品着咖啡。

这杯子是万玉瑶买的情侣杯，黑色的就在段景铄桌前，他一直在用，而她怕影响不好，偷偷放在办公桌的柜子里，上班的时候看一眼就动力十足。

有眼尖八卦的同事立刻认了出来，不敢置信地惊呼：“茜茜，这水杯怎么和段总办公桌上的那么像啊？”

贝茜茜故作慌张，扑闪着眼睛，娇声说：“哎呀，你别乱说，我只是刚来忘带水杯，哥哥送给我用的。”

说完，还不忘挑衅地扫了一眼万玉瑶，万玉瑶只觉得浑身冰冷。

当她看见段景铄将她精心挑选的礼物轻易送给贝茜茜时，她才恍然大悟，段景铄根本就没把她放在心里，一直都是她自作多情。

万玉瑶只觉得满嘴苦涩，手中的资料仿佛千斤重，周围了然的起哄声顿时响起。

所有人都恭维起他们的恋情，贝茜茜羞红了脸，扭捏地说：“玉瑶姐姐，我替哥哥跟你道歉，你别生气，等回去我一定好好教育哥哥。”

万玉瑶气得胃里翻涌，她侧身避开贝茜茜，打算将资料送过去，就请假休息一下。

谁知她刚有所动作，贝茜茜却突然倾斜身子倒过来，万玉瑶下意识伸手去扶，她手里的杯子就直直掉落在地面上。

水杯瞬间破碎，碎片飞溅，万玉瑶只觉得小腿刺痛，低头一看，血顺着伤口流了出来。

贝茜茜低呼一声，一把推开万玉瑶，蹲下身去捡碎片，声音哽咽，“玉瑶姐姐，我知道你因为哥哥的缘故不喜欢我，可这水杯是哥哥送我的礼物，你怎么能把它砸碎了，呜呜呜......”

万玉瑶声音清冷地开口，“我都没碰到水杯，明明是你自己往我身上倒......”

贝茜茜听见身后熟悉的脚步声，打断她的话，泪眼汪汪地看着万玉瑶，咬着下唇说：“对不起，玉瑶姐姐，我冲撞你了，我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碍你的眼。”

万玉瑶心里五味杂陈，根本没注意到身边的气氛的变化，也无心理会贝茜茜的道歉，可不等她平复好情绪，段景铄暴怒的声音在她耳边乍响。

“万玉瑶！”




贝茜茜回国时，段景铄去接机时就带着万玉瑶一起，并直接表明了她的身份。

当时贝茜茜只是惊讶了一下，很快就接受了，并表示以后一定好好相处。

可贝茜茜的骚操作不断，万玉瑶忍了又忍，终于受不了和段景铄爆发了一次又一次争吵。

以至于后来每次碰见和贝茜茜相关的事，万玉瑶都要和段景铄说上两句。

现在万玉瑶突然转了性子，让段景铄一时间无法适应。

可他又觉得是万玉瑶想开了，不再斤斤计较，所以并没有深究。

贝茜茜眨巴着眼睛，无辜地说：“玉瑶姐姐，你不说话是不是生气了？你要是生气了我就不坐在这里了，我只是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会害怕，所以想离哥哥近一点。”

万玉瑶决定放手后，也不打算惯着贝茜茜，直接开口说：“你知道我不开心，还死赖在这里干什么？”

贝茜茜原本还笑意盈盈的脸瞬间僵住，这是第一次万玉瑶这么怼她，之前不管她怎么故意激怒万玉瑶，她永远是一副温柔的样子，所以她才越发过分。

可贝茜茜转念一想，她现在这样岂不是正合她的意？正好让哥哥好好看清楚万玉瑶的真实面目。

贝茜茜的眼泪说掉就掉，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庞滑落，哀哀戚戚地说：“是我的错，我不应该出现在这里，玉瑶姐姐，你放心，我马上就会出国的，你别生气好不好？”

段景铄冷哼一声，低沉的声音里隐隐带着不悦，“是我让茜茜来的，你有什么事直接和我说，别欺负她。”

万玉瑶握紧拳头，指甲深深地嵌进手心，尖锐的痛感蔓延开来，她心里的痛似乎都减轻了些，她冷清的目光直直射进段景铄的眼底。

“段总，开会的时间到了。”

段景铄的怒意被万玉瑶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噎住，上不去也下不来，他只能领着贝茜茜向会议室走去。

临走前，他还吩咐万玉瑶，“去买一杯冰美式，送进会议室，茜茜不喝别的。”

冰美式送进会议室时，贝茜茜正坐在段景铄身侧，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。

眼看着贝茜茜的头马上就要砸在桌面上，本应该再认真听会议内容的段景铄却伸手精准地扶住她的头。

会议室里倏地安静下来，所有人都屏气凝神，看着首位上的两个人。

万玉瑶走过去，将冰美式放在贝茜茜面前，她这才悠悠转醒，茫然无措地看了看四周，随后意识到什么和段景铄道歉。

“哥哥，对不起。昨晚上太累了，所以我就不小心睡着了，都怪哥哥昨晚上非要闹我。”

所有听见这话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，段景铄的脸上也闪过一丝不自然，可他没必要和别人解释，只是清了清嗓子，看着屏幕前呆若木鸡的主管，“继续说。”

贝茜茜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，整张脸连同着脖子都红的不行，她羞涩地趴在桌面上，任凭段景铄怎么低声哄她，都不肯起来。

直到会议结束，她才抬起头，周围的其他股东乐呵呵地调侃贝茜茜。

“小茜茜长大了，也是个大姑娘了，有没有想过要找个什么样的？”




周围吃瓜的同事，在看到段景铄出现时，都自觉退出这片区域，生怕被暴怒的老板迁怒。

万玉瑶抬起头，贝茜茜已经一脸委屈地靠在段景铄怀里，段景铄正满脸心疼地握着她的手，轻柔地替贝茜茜擦干净血迹，眉头死死地皱起，谴责看着万玉瑶，愤怒地说：“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对她！”

万玉瑶指着地上的碎片，直视着段景铄的眼睛，“是你送的吗？”

段景铄看到碎了一地的杯子，心中一紧，本能地想解释。

万玉瑶冷冰冰的脸望过来时，他随意地扫了一眼，毫不在意地说：“你再质问我？一个破杯子而已，给茜茜又能怎么样，你有必要对茜茜怨气这么大吗？”

万玉瑶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，自言自语道：“确实没必要了。”

段景铄见到万玉瑶的神态，心“咯噔”一下，不由自主地松开贝茜茜，想上前和她说点什么。

贝茜茜却猛地抱住段景铄的腰身，将脸埋进他的胸膛里，娇滴滴地说：“哥哥，你别生玉瑶姐姐的气，都是茜茜的错，是茜茜害玉瑶姐姐生你的气了。”

段景铄看着怀里哭得满脸泪水的贝茜茜，倏地回过神，他虚虚回抱住贝茜茜，轻轻在她后背拍了两下，安抚她，“茜茜，和你没关系，都是万玉瑶的错。”

万玉瑶冷眼看着眼前如胶似漆的两个人，想将资料塞进段景铄的手里，“段总，这是你要的资料。”

“万玉瑶，和茜茜道歉，这次我不会再纵容你了。”

万玉瑶丝毫不惧，她上前一步，把贝茜茜拉开，将文件塞进他俩的中间。

“该道歉的人不是我，现在我受伤了，下午就先请假了，如果段总不批假，就开了我吧。”

说完，她也不看段景铄暴怒的脸，直接越过两个人离开了办公区。

段景铄死死盯着万玉瑶离开的背景，看到她的腿伤时，又不自觉加重手上的力气，贝茜茜的肩膀被段景铄捏得生疼，又不想段景铄被万玉瑶吸引注意。

她暗自掐了一把大腿娇呼一声，靠在他的怀里，“哥哥，我头好晕。”

段景铄被贝茜茜拉回注意力，见她脸色煞白，虚弱不堪的样子，一时间也顾不上万玉瑶，连忙打横抱起贝茜茜，快步往门外走去。

段景铄抱着贝茜茜急匆匆地离开，将万玉瑶甩在身后，她才跨出门，一直围在门外，目送段景铄背影的同事们瞬间窃窃私语起来。

他们鄙视的眼神毫不顾忌地落在万玉瑶身上，声音也正好够她听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