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在躲我？”

走廊没人，顾伯宁开门见山。

罗佳面色如常，“说好的在医院没必要少接触，习惯了。”

顾伯宁听不出丝毫阴阳怪气，可是，“你私下也没找我。”

罗佳问：“你有事吗？”

顾伯宁当即一噎，甚至明显心里不舒服了一下。

不等他开口，罗佳干脆利落：“对了，正好碰见就顺道说一声，我们以后还是当同事吧。”

顾伯宁目不转睛：“我们现在不是同事吗？”

罗佳：“我的意思是，只是同事。”

顾伯宁沉默。

罗佳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，顾伯宁身上的冷淡疏离感依旧，脸也好看，可这些曾经疯狂吸引她的东西，此刻不仅变得乏味可陈，甚至散发着某种只有她能闻到的异味。

让她想速战速决，退避三舍。

顾伯宁盯着罗佳，想从她脸上看出以退为进的痕迹，结果只看出斩钉截铁和不留余地。

“为什么？”

顾伯宁三个字差点把罗佳给整笑了。

为了压下本能上扬的嘴角，罗佳愣是憋了几秒才回：“…也没什么原因。”

顾伯宁沉默片刻：“你想好了？”

罗佳：“嗯。”

顾伯宁：“那我尊重你的想法。”

罗佳客气：“谢谢，还有一个事，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IPad带来？”

前阵子她每天下班都会去顾伯宁家，毕竟不能私下所有时间都在床上，她也会在他那准备评选护士长的资料。

顾伯宁想起蒋桢突然跑到他家的那天，看见罗佳留下的衣服和生活用品，蒋桢疯了一样，见什么摔什么。

衣服杯子倒也算了，蒋桢拿起罗佳的IPad要摔时，顾伯宁下意识呵斥，夺过，因为他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。

也因此蒋桢才会崩溃，抄起水果刀要自残。

这段时间顾伯宁一直跟蒋桢在一起，对罗佳，他心里有愧，不知怎么开口，所以打算冷处理，想逼她自己开口。

可罗佳真的提分手，顾伯宁发现他心里不是如释重负，反而无端不爽。

惯常冷淡的一张脸，顾伯宁：“好。”

罗佳贴心：“你要不方便带到医院，就放到你觉得方便的地方，告诉我地址，我自己去拿。”

顾伯宁：“嗯。”

罗佳微笑：“那我不耽误你时间了，先走了。”

她转身干脆，顾伯宁看着她的背影，很想问她为什么提分手。

他知道罗佳喜欢他很久，喜欢到跟他在一起时会脸红，跟他上床时要关灯，不好意思跟他一起洗澡，每天下班明明很累，却还是会给他煲汤。

怎么可能突然提分手，却没有理由。

不可能是发现蒋桢回来找他，不然罗佳早就一哭二闹三上吊，还会笑着平静跟他提分手？

如果不是他这边的原因，那只能是……

程进。

程进第一次在开会时看向罗佳，罗佳就不好意思看他，不光视线躲闪，还红脸；

程进看着与人为善，顾伯宁知道他骨子里有多难相处，可程进对罗佳明显友善；

更别提程进动手打那个男患者，为了给罗佳出口气，甚至把宋喜都抬出来，到底搞得所有人都道歉受罚才消停。

难不成，罗佳背地里跟程进搞到一起去了？


程进主动申请上夜班是为了罗佳，这事起初只是风言风语，直到一帮人亲眼看见，两人凌晨五点站在没人的手术室门口，打情骂俏。

一夜之间，所有人对罗佳的态度又有了新一轮的转变。

她走在路上会被不认识的人打招呼，罗佳刚开始惶恐，后来才知道，她跟程进的秘密已经昭然若揭了。

揭到什么程度？

之前要给她介绍男朋友的阿姨，私下叫住她，“你怎么不跟我说程主任是你男朋友啊？”

罗佳大红脸，“不是…”

阿姨：“医院有规定不让说是吧？那你偷偷告诉我，我也至于这么冒昧，不好意思了啊。”

罗佳刚要解释，恰好黄欣雨来找她。

阿姨让罗佳去忙，罗佳问黄欣雨：“怎么了？”

黄欣雨火急火燎：“佳姐，我得求你帮个忙。”

罗佳：“什么事？”

黄欣雨：“刚我二姨给我打电话，我二姨夫抬东西一下把腰椎搞脱落了，这个时间去公立医院就算进急诊也排不到好医生，我想让他们来长宁，能麻烦你跟程主任说一下，能让程主任给我二姨夫做手术吗？”

罗佳没有马上点头，不是跟黄欣雨的关系不到位，而是她跟程进的关系不像外人想的那样。

黄欣雨见罗佳卡壳，马上说：“姐，我知道程主任很忙，你帮帮我啦~”

她摇着罗佳的手，罗佳压低声音：“别人不知道，你还不知道我跟程…”

“怎么了？”

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男声，罗佳很快转头。

程进从办公室出来，正往她和黄欣雨的方向走。

黄欣雨不敢直接跟程进说，捅咕罗佳。

程进立在罗佳面前，“你有话跟我说？”温柔得不像话。

罗佳头皮发麻，“…欣雨亲戚腰椎脱落，想来咱们医院做手术…”

程进看向黄欣雨：“跟科里打招呼了吗？让你亲戚随时过来，手术我来做。”

黄欣雨差点喜极而泣，“谢谢程主任！我马上打电话让他们过来。”

程进：“客气什么，大家都是朋友。”

黄欣雨激动地捏了把罗佳的手：“谢谢佳姐，我先去，回头请你和程主任吃饭。”

黄欣雨一溜烟跑了，留下尴尬的罗佳和神色如常的程进。

事已至此，罗佳：“麻烦程主任。”

程进双手插在白大褂兜里，见坡下驴：“请我吃早餐吧，我想吃渝城小面。”

罗佳点头：“行。”

程进也没其他过分要求，“我上去准备，先走了。”

罗佳再次点头，看着程进的背影，没想到他走着走着突然转头。

四目相对，程进勾起唇角：“你看我干什么？”

罗佳皱眉，大庭广众不敢还嘴，赶紧掉头往反方向走。

她后背没长眼睛，可她知道程进还在看着她，看着她笑。

后半夜两点，程进在楼上做手术，罗佳坐在护士站，内线电话响，她接通。

里面传来顾伯宁的声音：“来我办公室。”

罗佳神色一沉，挂断起身。

敲门，推门，罗佳站在门口：“顾主任，您有什么事？”

顾伯宁：“你跟程进在一起了？”

夜深人静，虽然走廊没人，可罗佳还是跨进一步，关上房门。


罗佳血液上涌，脸色通红，下意识想要抽手。

程进用力握着她，面不改色：“我知道她跟顾主任是正常恋爱，正常分手，现在罗佳是我女朋友。”

“顾主任念着你跟他谈过很多年恋爱的份上，可以容忍你劈腿，容忍你来医院闹，容忍你诬陷别人名声，我不行，我跟你不熟，你再说我女朋友一句试试。”

罗佳听出来了，程进明着损蒋桢，可说的每一句都是对顾伯宁的夹枪带棒。

现在走廊里所有人都知道顾伯宁被戴了绿帽子。

顾伯宁的错误估计，是他没想到程进敢当众挺罗佳，在所有人都知道罗佳跟过他的前提下；

蒋桢的错误估计，是压根儿没想到会遇见程进；

无论顾伯宁还是蒋桢，他们都是有恃无恐的人，都在无所不用其极地为自己打算，他们本质上就是没把罗佳当盘菜。

就连罗佳都以为她今天肯定是百口莫辩，就算辩得清，谁又真的在乎对错？

天不亮全医院就得传开了，罗佳当小三，被顾伯宁女朋友追到医院骂。

罗佳的错误估计，是没想到程进会当众握住她的手，用实际行动证明，她不可能是任何人的第三者。

蒋桢怨恨，但完全不敢跟程进正面刚，别开视线，她戴上口罩墨镜，迈步要走。

程进：“站住。”

蒋桢心一惊，脚步停下。

程进：“你跟顾主任怎么闹是你俩的事，我管不着，但现在把我女朋友扯进来，骂完说走就走？”

蒋桢隔着墨镜看程进。

程进根本不在意蒋桢是什么神情，他的泰然中带着绝对的碾压跟不屑。

片刻安静，蒋桢开口：“对不起。”

程进：“你不用冲我说。”

蒋桢捏紧包带，看向罗佳：“对不起。”

程进温声问罗佳：“你想不接受就不接受，不用给任何人面子。”

罗佳对蒋桢道：“顾伯宁追我时明确表示他是单身，我没有破坏任何人的感情，至于你俩有没有复合，现在看来也跟我没关系，麻烦你以后别再来找我，也别把黑锅推到我头上。”

蒋桢口罩下的脸通红，当然不是臊的，而是愤怒。

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护士都敢当众指着她鼻子，不是狗仗人势是什么？

可她偏偏拿罗佳身旁的‘势’没任何办法，谁让程进他爷是夜城老市长，现在的夜城一把都是程德清的门生。

蒋桢灰头土脸地离开，本以为闹剧到此结束。

结果程进没预兆地冲顾伯宁开火：“顾主任，你没什么想说的吗？”

顾伯宁短短时间内经历两次背叛。

一次是他刚刚大声说爱罗佳，一转头程进就牵了罗佳的手；

另一次，是程进公开处刑蒋桢；

这哪是惩罚蒋桢，分明是骑在他脖子上颐指气使。

顾伯宁铁青着脸，“你想让我说什么？”

程进松开罗佳的手，温声道：“你先出去等我。”

罗佳被程进送出门外，门刚关没两秒，里面突然传出哗啦声，像是什么东西被撞倒。

罗佳本能推开门，衣架横在地上，程进揪着倒地的顾伯宁衣领，二话不说就是一拳。

罗佳赶紧冲上前拦，根本拦不住，程进一拳一拳，顾伯宁脸上很快就见了血。

“程进，别打了…”

最后还是罗佳跟好几个值夜班的男医生一起才把程进拽起来。

程进睨着地上半昏的顾伯宁，“自己没本事处理烂事还好意思把脏水泼女人头上，你再大声喊一句爱罗佳，我废了你！”


不管报应还是回旋镖，程进都切实体会到了。

他不会原谅蓝淇。

所以罗佳也不会原谅…

程进睫毛微颤，“我不同意分手。”

他把心虚化作蛮横，说穿了就是耍无赖。

程进从没想过，他也有耍无赖的一天。

罗佳看着平静温和，实则她最知道怎么戳人痛处。

就像现在，她能面无表情说出：“顾伯宁几个月前也说过同样的话，你俩都在一个地方培训过？”

程进三个月前还没这么听不得顾伯宁三个字。

那时他还不喜欢罗佳，只当她是报复蓝淇的工具。

可现在，都不用拿他比较，光是听到这三个字，程进就噎地心口疼。

蹙眉，程进低声道：“我知道你对我很失望，但我发誓我现在不这么想了，我后悔了…”

拉住罗佳手腕，程进满眼恳求：“你原谅我一次好不好？这辈子我只犯这一次，以后你看我表现。”

罗佳没有甩开程进的手，只抬眼看着他问：“我们最后能走到哪？”

程进一时茫然。

罗佳自问自答：“恋人的结果只有两种，要么分手，要么结婚。”

“如果真走到结婚那步，你猜我脑子里会想什么？是计划着余生怎么开心的过，还是替你开心，我老公终于用我报复到他前女友了。”

程进的心骤然揪成一团。

你要再来找我，我就跟罗佳结婚

他当时肆意报复口不择言的一句话，还是被罗佳刻在了心里。

程进一声不吭，罗佳想把手腕抽出，他又紧握着不肯放。

罗佳声音平静：“你不用愧疚，说穿了我们都一样，都在用下一个去忘记上一个，好歹这几个月大家都挺开心…”

说到这里，罗佳顿了一下，随即改口：“我不知道你装得辛不辛苦，我确实挺开心的，所以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，就算我们正常谈恋爱也不一定能长久，分个手而已，别搞得太复杂。”

程进眼眶通红，罗佳的每个字都在往他心口捅刀子。

罗佳抽手，“收拾东西吧。”

程进握着她手腕，“不分，你不想看见我，我先搬出去。”

罗佳一直觉得自己很冷静，直到她想都没想，张口道：“我不喜欢搞报复那套，分就分干净，别耽误我约炮。”

程进的心一直在疼，直到听见最后几个字，彻底碎地连渣都捡不起来。

罗佳瞧见程进骤然变色的脸。

她承认，她还是想报复他。

怕说多错多，连最后的体面都没有，罗佳别开视线，用力抽手。

程进青着脸，用力攥住。

两人无声拉扯，几轮过后，罗佳蹙眉：“你有完没完？”

程进一眨不眨：“我明天就去医院，不对，我现在就去，我去跟全院人说我有多混蛋，是我心里阴暗，我脏，我先对不起你，但我现在只喜欢你，我让所有人都知道，让全部人都看着我，盯着我…”

罗佳眉心蹙得更紧：“你神经病吧！”

程进目不转睛：“错我认，账你随便算，我不会跟你分手。”

罗佳火噌一下上来，“你凭什么？”

程进：“凭我本来就不像你想得那么好，我就是坏，我想要什么一定会千方百计地得到，你尽管看看我是不是说到做到。”


这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，另一边,银灰色Urus停在众人身侧。

程进从兰博基尼中下来，旁若无人地跟罗佳打招呼：“早~”

罗佳压着上坟的心情，点头：“程主任。”

程进：“都站这儿干嘛，怎么不上去？”

罗佳：“我刚下班，您跟顾主任上去吧。”

话音落下，无论程进还是顾伯宁，谁都没动。

场面不能说尴尬，是窒息。

程进瞥了眼奔驰大G中的男人，问罗佳：“你朋友？”

罗佳：“不是。”

程进：“你不着急走的话先跟我上去一趟，我有点事找你。”

“她着急。”

代替罗佳回应的，是奔驰里的男人。

程进侧头，面带微笑：“腿怎么样，好些了吗？”

男人被问得一愣，强忍着没有本能回复，顿了两秒：“我找罗佳，跟你俩没关系。”

程进：“巧了，我也找她。”

男人讽刺：“左一个右一个，我刚说完，除非是罗佳男朋友，不然少管闲事儿。”

罗佳刚想给程进找个台阶下。

程进已经开口：“你要这么说，那我可以是她男朋友，你想怎么着？”

话落，不光罗佳变颜变色，就连顾伯宁都唇角下沉。

车内男人更是笑出声：“你比那个有种。”

那个，指的自然是顾伯宁。

顾伯宁脸色难看，脱口而出：“我警告你别在医院耍横，这是长宁！”

男人一秒收起笑容，盯向顾伯宁：“所以呢，你敢动我？”

顾伯宁刚升上副高不说，夜城遍地都是有背景的人，他也不想冒然给自己找麻烦。

这种时刻，只要犹豫一秒都是认怂，更何况是三秒。

罗佳都看不下眼，“谢谢顾主任，您上去吧。”

车内男人讥嚣：“没胆儿还学人英雄救美，除了手术刀你还敢拿…”

话音未落，罗佳眼睛猛然瞪大，张嘴，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。

顾伯宁也惊到了，因为离车边很近的程进，突然隔着车门，伸手进去拽住男人头发。

男人头被拉出窗外，程进用力往窗框上一撞，砰地一声，很响，但依旧没有掩盖骨头错位的咔嚓声。

保镖就在两米外，可程进的手太快。

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，待到保镖冲上前，程进一松手，男人的脖颈像是断掉一样，没有丝毫支撑，整颗头垂在车门上。

没有一滴血，男人也没死，只是脸色青白，满眼惊恐。

保镖见状，愣是惊到不敢对程进下手。

程进睨着‘耷拉’在车门上的男人，态度诚恳：“你现在是颈椎脱位，可以让你保镖打电话报警了，我主动打人，这个伤大概能拘我七到十五天。”

男人眼神看向保镖，保镖刚拿出手机。

程进不紧不慢，温声细语：“但警察来时，你一定要让他们轻点动你，你要是自己搞成横断骨折，那是要胸部以下高位瘫痪的，别说我，就是神仙都救不了你。”

闻言，保镖当即定住，看向面无血色的男人。

程进催促：“打啊，别耽误时间了，他这么挂十五分钟，也能椎体脊髓断裂。”

怕人听不懂，程进贴心：“哦，就是瘫痪。”

说穿了，男人现在就是动也不行，不动也不行。

鼻尖汗珠渗出，男人大气都不敢喘，吊着一口气道：“救我。”

程进看向保镖：“跟你说话呢。”

保镖又不瞎，男人看得明明是程进。

程进站在原地，一动不动，既不怕警察抓，也不怕有人死，这副松弛感，像极了衣冠楚楚的神经病。

男人怕了，他可不想跟个疯子置气，当场服软：“我再也不来找罗佳了，医生，你救救我。”

程进立马换了副救死扶伤的表情：“别担心，顾主任就是颈椎专家，他一定会帮你的。”

顾伯宁：“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