朝臣一片哗然，不可置信地看向我。
也有一些知道内情的朝臣点头：“这才合理，毕竟除旧帝平内乱的事，是沈思若一手筹谋的。”
“就侯府那个没有脑子的草包庶女，怎么会引得可汗求娶。”
叶淮钦和卫凌的亲卫全部不在场，朝臣们纷纷说起当年的内幕。
很快，他们看向我的眼神都变成了尊敬。
使臣看了刚刚的一出好戏，自然也明白几分，为我辩白：
“要不是沈小姐同意和亲，可汗的五十万铁骑早已踏平你们王都了。”
使臣说得随意，仿佛大盛就是个纸糊的玩意儿。
朝臣和世家贵妇们一瞬间脸色变得难看，又在把目光投向我时变为了劫后余生。
有些贵女不懂，开口问：“母亲，你们为何对沈思若这般神情。”
看着我长大的右相夫人叹口气：“沈小姐，用自己的婚嫁换了我们大盛平安。”
小皇帝眼含热泪地看着我：“是沈姐姐救了我们。”
朝臣们从难堪中回神，这才想起刚刚被他们嘲讽打压的我来。
我坐在椅子上，淡然地接受他们试探的眼神。
纵使过去百般难堪，可造成这一切的都是叶淮钦和卫凌二人。
明明是他们被老皇帝追杀，求着我帮他们一起推翻老皇帝。
可后来他们却说我一个女人不该抛头露面，领了我的功劳不说。
还在外面胡说是我痴缠他们。
不仅如此，还捧着沈安安来，硬压我一头。
他们明明知道，我母亲是因为沈安安的小娘气死的，我念在孩童无故养大了沈安安。
可他们就偏听偏信，咬死我一直欺凌沈安安。
肆意编造我的罪名，让我在王都得名声变臭。
还威胁小皇帝将原本属于我的公主头衔给了沈安安。
过往种种，都是我念着旧情对他们一再纵容的恶果。
得知他们对我的厌恶那天，正是我得知可汗来了王都那天。
可汗派了刺客去寻他们两人，我带着暗卫拼命相搏才保住了他们的命。
我的左肩被毒箭贯穿，命悬一线在府中躺了一月多，几次都差点没撑过来。
而他们却丢下朝中大事，带着沈安安去江南做册封吉服。
被小皇帝连下十八道圣旨将他们急召回来后。
他们看着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的我，语气不耐：
“我还以为有什么要紧事呢，你不是没死吗？你就仗着小皇帝依赖你，胡乱指使他下圣旨。”
“要跟你说几遍，我们心里没有你，你这样缠着我们有意思吗？”
卫凌更是嗤笑出声：“我看她是年纪大了想男人了。行了，我看看军中有没有什么壮汉，给她送两个来。”
身份地位权势，甚至连性命，他们都是靠我才保住。
如今一切都到手了，说着我的大恩他们永世都怀不完的人，现在却说我是怨妇了。
既然他们对我这么不屑，那给他们的，我也会丝毫不剩地全部收回来。
病才好，我就联系上了番邦可汗，答应了他的求娶。

太医被放了进来，在小皇帝哭到嘶哑的催促下，急忙给我喂了药。
酒劲被压了下去，我的神志清醒了几分。
我费力抬起毫无力气的手，抹去小皇帝的泪：“陛下，您如今是九五之尊，不能如此孩子气了。”
席位里的大臣都垂着眼，可我知道他们眼里都是讥讽和嘲笑。
往日与我交好的世家贵女讥笑着出声：“还有力气在陛下面前装可怜，怀安公主说得不错，她说饮不得酒都是装的。”
太医脸色不善，想说什么，又在卫凌警告的眼神里闭了嘴。
叶淮钦不耐烦地一挥手：“行了，陛下，那个女人就是在演戏。”
“您赶紧回皇座去，怀安公主的册封大典马上就要开始了。”
侍卫在两人的示意下，强行将小皇帝架了回去。
而浑身难受的我，也被强行按在座椅上，等着观看典礼。
刚刚强行提了力气安慰小皇帝，现在我浑身无力，只能倚靠在小菊身上才能不滑下椅子去。
哪怕两只眼睛都没离开盛装打扮的沈安安，叶淮钦也记得警告我：
“一会你要笑着贺喜安安，不然的话，侯府别想安生。”
我爹爹虽然世袭了侯爷名头，可早早就去了。
我娘也跟着殉了情。
侯府只剩我祖母，以及沈安安和我。
我不足十岁，却费尽心思顶着豺狼虎豹，保下了侯府。
还冒着被砍头的风险，收留了被老皇帝追杀的叶淮钦。
我祖母更是待叶淮钦如亲孙。
可他现在却说，要让侯府不得安生。
我的心早就痛到麻木了，可他们二人的薄情寡义，还是让我痛苦不已。
小菊低声在我耳边说：“可汗的使者没等到您，怕是要闯进宫来了。”
“等使者到，您看他们还能得意几分？”
我虚弱地点点头。
那两个白眼狼，还有沈安安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，真以为我没留后手了。
沈安安得意洋洋地换上吉服，特意走来我面前：“哎呀，姐姐，以后你见到我就要行礼了。”
“毕竟我是公主了，礼法不能废呀。”
我别过脸，不想给这个虚伪的白莲一个眼神。
而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叶淮钦和卫凌，见我给沈安安脸色，脸上顿时沉了。
他们怒气冲冲地走来我面前，伸手就要朝我打来。
而这时，有太监通报：
“摄政王，大将军，有番邦使者来觐见。”
“他说，是来给沈小姐送礼的。”

叶淮钦和卫凌一直忧心着沈安安的病情，连全城十里红妆为我送嫁的事都不知道。
更不用说他们安排在朝中的亲卫，全部被我换了的事了。
所谓的摄政王和大将军，现在不过是一个空壳了。
偏偏他们还不知所谓的，遣人来让我去给沈安安侍疾。
我忙着举办大婚典礼，没空搭理他们。
在喜车出王都的时候，一个双眸湛蓝，眉目深邃的人穿了大盛的喜服等在那里。
送我出嫁眼睛都哭得红肿了的小皇帝呆愣住了：
“可汗，你怎么亲自过来了。”
可汗温柔一笑，连春日的阳光都为之失色：“我好不容易求娶来的新娘，肯定得我亲自来接。”
围观的百姓本来就被可汗准备的聘礼震惊，现在更是议论纷纷。
“不是说番邦可汗是茹毛饮血的野人吗？怎么可汗如此英俊。”
“不远万里亲自来接沈小姐，可见是把沈小姐放在心尖上的。”
可汗下马，走到小皇帝面前，居然恭敬递上一柄宝刀。
有见识的朝臣惊叹：“那是王庭的黄金刃，可号令番邦十八部。”
小皇帝怔住：“可汗这是？”
可汗言语认真：“陛下把自己珍贵的姐姐嫁给我了，我们从此一家人。本汗立下承诺，番邦和大盛永世结盟。”
在众人不可置信地眼神中，他却把视线投向了我，眉目温柔：
“而且王庭距此万里，陛下难免会担忧思若会不会被欺负，这也是给她的保障。”
“黄金刃在手，但凡陛下觉得我欺负了思若，大可率兵来教训我。”
这般石破天惊的话一出，众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而我透过珠帘打量的眼神却和可汗的撞在了一起。
他扬起一个笑，凑上前来：“阿若，你可满意。”
他安排得这般妥帖，我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。
只是，过往的阴霾始终未散。
我明白，人心易变。
我郑重问可汗：“你就不怕到时候随意一点争吵，我就传信陛下来夺了你的王权？”
可汗却是笑容未变：“阿若，我的就是你的，你想要什么，跟我说一声就行，不用喊陛下。”
他的笑容灿若朝阳，明晃晃地照进了我心里。
我也不是那样矫情的人，于是也扬起一个明媚的笑。
“那往后，就要可汗多多指教了。”
可汗一瞬失神，然后就大笑着驱马向前。
爽朗的笑声传遍整个送亲队伍，可汗带来的人都开始唱起欢快的歌。
小菊扯扯我的袖子：“小姐，他们唱的是草原上的情歌呢。”
这段时间，小菊学了很多番邦语，能听明白一些。
我感慨于番邦人的热情，问她：“歌词是什么意思啊？”
小菊认真分辨了一会：“好像是说，和月亮一样的明珠，终于被我娶回了家。”
我的心一瞬间停了一拍。
可汗他，待我如此珍重吗？
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，可汗一回头，定定地看向我。
珠帘摇晃，我却看清了他的口型：
“阿若，我终于娶到你了。”

扶植的小皇帝登基那日，我当众请旨，前往番邦和亲。
大臣们都交口称赞，而我的竹马，摄政王和骁勇大将军却嗤之以鼻。
他们仔细检查着给庶妹的册封吉服，连个眼神都不肯给我。
“你这样贪图富贵的人，舍得去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和亲？”
“上次还死乞白赖地跟皇上说，让他下旨把你赐婚给我们俩。”
“招两个夫君，我看你也是脸够大的。”
“这会你妹妹受封公主了，你就跳出来当跳梁小丑了！”
“劝你识相点，给我们认个错，我们还能让皇上给你个女官当当。”
宴席上顿时响起压抑不住的戏谑笑声。
而这时，番邦的使者却闯进了宴席现场。
“沈小姐，我们可汗答应您的万两黄金和十车宝石已经准备好了，您什么时候出发？”
我推开呆愣在我面前的两人，扬声道：
“现在就走！”
我请旨和亲的话一出，热闹的宴席瞬间变得鸦雀无声。
叶淮钦呆愣一瞬，很快就回过神来，他紧紧捏住我的手腕：
“沈思若，你又在这里发什么疯？”
“你明知道今天是安安册封公主的大日子，你就偏要出这个风头是吗？”
我挣脱他的束缚，手腕已经青紫一片。
可这个曾经说着不会让我受到半点伤害的男人，却视若无睹。
我看着他愤怒的面容，平淡地回道：“摄政王，你想多了。我对沈安安没那么多想法。”
说完，我就恭敬朝小皇帝跪下：
“陛下，边境不稳，现下与番邦结盟才是最好的做法。”
“现在朝中没有公主，我是侯府嫡女，又是太后侄女，由我去和亲，最是合适。”
龙椅上才八岁的孩童红了眼眶：“沈姐姐……”
叶淮钦神色不善地咳了一声：“皇上慎言，您的姐姐只有被册封的怀安公主沈安安一位。”
小皇帝强忍着泪意改了口：
“沈小姐深明大义，是世家贵女的典范。”
“若番邦可汗应允，朕就成全你一片忠义之心。”
宴席上的大臣见小皇帝的神情不似作假，这才收了脸上的玩味，将信将疑地问我：
“沈小姐，您不是一直说此生只嫁陪自己长大的少年郎吗？”
“之前您还仗着和陛下之间的恩情，强行勒令摄政王和大将军不准娶妻。”
我看着还是一片狐疑之色的大臣们，轻笑一声：“年少不懂事的玩笑之言罢了。”
“至于摄政王和大将军，为何到如此年岁还不娶妻……”我顿了顿，瞥了旁边一脸没事人的沈安安一眼。
“那就去问我的庶妹，哦，不，怀安公主吧。”
我的贴身侍女小菊又上前与我耳语：“小姐，可汗派来的使臣又来催了。”
已经是第三次了，我起身就要和小皇帝说明情况告辞。
可刚刚一直在检查沈安安吉服的大将军卫凌拦住我：
“沈思若，别演了。你不就是见不得安安受封吗？”
“也是安安人美心善，才不跟你这样小肚鸡肠的妒妇计较。”
叶淮钦也恢复了高高在上的模样，仿佛他对面我是什么低贱的东西：
“争宠也要分个时候，居然不知天高地厚地拿国家大事来博关注。”
“你不就是嫉妒安安被我们请封公主？你是有从龙之功不错，可你这样小肚鸡肠的人，配当公主吗？”
“别以为借着和亲的借口，你就能当上这个公主了。”
卫凌也点头称是：
“沈思若，你好好求求我和叶淮钦，我们还能让陛下封你个女官当当。可你偏要当着这么多人玩手段，真是下作。”
看着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和统率十万大军的骁勇大将军，居然满脑子只有嫡庶争宠，我失望至极。
要不是我运筹帷幄，他们哪里来如今的权势地位。
可我如今也不想争辩了，我没理他们，向小皇帝作别就起身要走。
而这时一旁的沈安安却尖叫起来：
“啊，姐姐你送我的暖手炉里有蛇！”

“我要找沈小姐，你们快点把人交出来。”
叶淮钦看着心爱的沈安安被这么粗鲁对待，怒喝道：“你找死吗？”
卫凌直接拔剑横在使者的脖子上：
“你是不是眼瞎，刚刚你推开的就是你们可汗心心念念的沈小姐。”
使者冷哼一声：“亏外界说摄政王和大将军多么英明，原来不过就是有眼无珠的玩意儿。”
“刚刚那个庸脂俗粉，一看就是个没脑子的玩意儿，怎么可能是沈小姐？”
叶淮钦和卫凌几乎就要气疯，叫嚷着要把使者下大牢，用尽最残忍的酷刑。
可那边使者一句，可汗的五十万铁骑已经在边境候着了，就让两人哽住了。
可哪怕充满忌惮，他们也不甘心自己心爱的沈安安受此大辱。
就那样硬梗着脖子僵持在原地。
一遇到沈安安的事，两个人就没了脑子。
真是浪费我这么多年的栽培。
我让小菊扶着我上前：“使者久等了。”
“您远道而来，先喝杯薄酒解解乏，再说正事吧。”
使者这才缓了神色：“还算你们有个懂礼数的人。”
见使者坐下，朝臣这才松了一口气。
这几年来，叶淮钦和卫凌为了沈安安做下的荒唐事不少。
他们是真的害怕两个人怒气上头，把朝臣宰了，引得可汗举兵来犯。
没想到我正要开口解释，沈安安就哭了起来：“姐姐，我知道你讨厌我，可你也没必要找人来做戏吧。”
“我笨，可你前面才开口说了要去和亲，这会就和番邦使者打得火热了。”
“你明明没去过边境，怎么敢作戏说可汗是为了你而来啊！”
我是没去过边境，可可汗来过大盛王都。
我不想跟沈安安争辩，可她哭得越来越起劲：
“姐姐，你看不惯我压你一头，我把公主的名头让给你就是。”
“你也没必要拿国家大事来玩闹啊，万一可汗发怒了，引发大战你担待得起吗？”
哭着哭着，她就背过气去，身体一软就要倒下。
叶淮钦惊呼一声，紧紧抱住沈安安，一副心急如焚的样子：
“安安有心疾的，怎么受得了这样的刺激。”
“之前神医再三交代不能让她情绪这么大起伏的。”
卫凌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：“都是你，要是安安有什么三长两短，我必定要你偿命。”
说着，两人就抱着那边恰好晕过去的沈安安向外跑去。
看着两人不管不顾地就丢下这里走了，朝臣们面面相觑。
小皇帝在我安抚的目光中起来主持起大局：“使者过来可带凭证。”
使者冷哼一声亮出可汗王庭的象征。
朝臣们这才收了怀疑，热络地同使臣寒暄起来。
酒宴到最后，叶淮钦他们都没有回来。
使臣酒足饭饱终于开口：“沈思若小姐同意嫁给我们可汗，现在我将聘礼也带到了，沈小姐也该同我走了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