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我去人事部办理离职手续。
人事部却告知我，白总还没有在我的申请上签字。
我去白璐雅办公室找她，她压着脾气说：“你闹一下差不多得了，还真辞职，真要跟我分手？十年感情不要了？”
我点点头。
白璐雅脸色变了。
她说：“就因为关闻星？我都说一百遍了！他是邻家弟弟邻家弟弟！我要跟他有什么，还轮得到你来追我？我看你就是瞎吃醋，就是想太多！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。我让他当CTO，不就是因为你嘴笨，而他比你会说话，会和媒体打交道么。我们的无人驾驶车辆刚刚上路，免不了要回答公众和记者很多问题的！”
关闻星“碰巧”出现在白璐雅的办公室门口。
他耷着脸，说：“川哥，你别生气了啊。我和雅姐真的没什么的，我们感情是好，但真不是你想的那样，我们的感情——”
“够了！”我出声打断。
这种绿茶发言，我实在不想听了。
就这两个字，竟然叫关闻星愣住了。
他委屈且慌乱，脸白了一度，赶紧看向白璐雅：“雅姐，我是不是说错话了？我是无意的，我真心希望你们俩好的……”
看关闻星这小模样儿，白璐雅二话不说，冲我吼：“马上给闻星道歉！”
我惊呆了。
我做什么了我就要给他道歉？
白璐雅不分青红皂白，怒气值继续上升：“闻星一直关心我，尊重你。你倒好！一直用恶意揣测他，还开口吼他，你认不认错？道不道歉？”
我冷静地看着她。
这个我爱了十年的女人。
我幻想过很多次，等到我们的事业有起色，我一定要娶她回家。
我要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。
要让她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。
原本是计划无人驾驶车上路成熟之后，我就向她求婚的。
可是没想到，却发展成了现在这样。
我又一次感觉到寒心。
原来真心如此不值钱。
白璐雅见我不作声，冲我吼：“尹怀川你考虑清楚！如果你现在不道歉，我马上开除你，无人驾驶技术的专利也和你再没半点关系！你马上就可以卷铺盖走人，一毛钱都拿不到！”
我还没说话，门口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。
是对手公司的许流云。
“哇，真的吗？”许流云听起来惊喜万分，“尹怀川的技术，我们业内有目共睹，他可是大神一样的存在，白总要开除他啊。那太好了，来我公司好不好，年薪你提，要求你提！”
听到这些话，白璐雅更是气得头昏脑胀。
关闻星这时候“随口”一提：“许总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？难道是早就和尹组长通过气吗？白姐你先别生气，先喝水先喝水……”
受关闻星这么煽风点火，白璐雅彻底疯了。
她咆哮起来：“尹怀川你滚吧！你被开除了！赶紧滚！”
事已至此，我无可奈何。
只好打算和许流云一起离开。
才刚转身，技术部的小刘跑过来，焦急地说：“白总白总，不好了！出事了！我们的无人驾驶车辆不知道怎么回事，在路上突然横冲直撞，撞到了三辆车两个行人，现在撞到了高架桥的桥墩上，熄火冒烟了！”
白璐雅这才想起来，关闻星修改过无人驾驶车辆的主程序。
她火急火燎冲过来拦住我，央求道：“怀川你别走！我们的程序出bug了！万一车子爆炸怎么办？你别走！”
次日上班。
我去衣帽间取西装，却发现我的衣柜空了一块。
正在错愕之时，看到关闻星抱着几套西装站在门口。
他对旁边的白璐雅说：“雅姐，这不太好吧？这都是川哥的衣服，太贵了，我不敢要……”
“那有什么！”白璐雅的声音响起，“你的身材和尹怀川差不多，他西装这么多，我作主送你几套。”
我心寒地盯着关闻星手上的衣服。
其中有一套黑色西装，是我和白璐雅创业时穿过的。
当时我替公司拉到第一笔投资，白璐雅靠在我的怀里，哭着说会爱我一生一世。
抱的就是这套衣服。
所以我格外珍视这套西装。
可她完全忘记了。
她忘记的，不仅是西装，还有我们的感情。
算了。
不重要了。
出门时，我和白璐雅开各自的车上班。
这是也是我们创业时说好的，不公开关系，以免影响她在公司的决策和威望。
而且我们还没有结婚，公开关系可能会招来诸多猜疑。
她想抛开“花瓶依附男人”这样的标签，想成长为“大女人事业脑”，我都成全她。
但没有想到，她让关闻星坐上了她的副驾驶。
她对我说过，副驾驶是她用来放包包的地方，除了我，其他任何人都不能坐。
可我一次都没坐过。
因为根本没有机会。
但她现在却为关闻星破了例。
看来白璐雅和邻家弟弟的感情真的很深。
深到她可以为他改变习惯。
我……
也算了吧。
我别无他法。
到公司之后，我在操作室盯着无人驾驶的操作系统，生怕车辆在路上出现什么故障。
白璐雅怒气冲冲推开门，冲我吼：“尹怀川你来会议室一下！”
我不明所以，但还是跟去了会议室。
一进去，听到关闻星一脸焦急地说：“白总，真的没关系的，我是新人，理应跟着川哥多学习，他不给我也是情有可原的……”
白璐雅把门“砰”的一声带上，开始冲我发难：“你非要让我在公司下不来台？”
我平静注视她，问：“怎么了？”
白璐雅发火道：“是，我昨天是升了闻星做CTO，主管技术，他虽然是新人，但他有媒体缘，会讲话会打交道，不像你，只会埋头研究技术，现在他是CTO，是你的主管上级，你凭什么不把无人驾驶的核心技术汇报给他？”
我十分震惊，反问：“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？”
我和白璐雅一起创业。
她出启动资金，我出技术。
我们成立的就是科技公司，专门瞄准了无人驾驶这个巨大的市场。
两年初创研发，三年埋头苦干，技术研究成熟终于可以让车辆上路，她却让我把所有核心机密转交给一个刚大学毕业的新人。
换谁谁受得了？
白璐雅继续冲我发脾气：“我既然升了闻星的职，就说明我信任他！他以后要经常出镜，和媒体搞好关系的！媒体问起来，他一问三不知，打的是我的脸！尹怀川你能不能替我考虑考虑？能不能不要总是那么自私？”
笑话。
我自私？
那谁来替我考虑考虑？
关闻星扯白璐雅的袖子：“白总，别发火，顺顺气，你先喝口水。”
白璐雅没有伸手接水杯，而是就着关闻星的手喝了一口。
然后怨怼地看我一眼。
我彻底心凉了。
已经到了这个份上，多说无益。
我说：“白璐雅，你考虑清楚，把核心技术给关闻星没问题，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。”
白璐雅再次暴跳如雷：“我们两个到底谁是老板？你竟然敢跟我提要求？”
我没有理会，直接说：“把技术转交给他，我和你分手，同时我离职。”
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。
我感觉我说完这些，关闻星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。
好像专门就在等我这句话一样。
趁白璐雅还在错愕之时，关闻星又开口：“白总白总，你别往心里去，川哥这是说气话呢，你别当真，你们感情这么好，他怎么可能真的抛弃你呢？他做不出这样的事……”
白璐雅听到其中某个字眼，反应过来，不可置信地盯着我，问：“你要抛弃我了？”
我无奈极了。
她自己早就变心了，怎么还能怪到我头上？
白璐雅气疯了，全然不顾还在公司，顺手捞过刚才的水杯就砸到了地上。
她咆哮道：“你给我滚，现在就滚！滚出我的公司，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眼前！”
我平静地看着她，心头最后一丝涟漪也没有了。
回到操作室，我把无人驾驶技术的核心资料打包发给了白璐雅。
又组织全组人员开了最后一次会。
我叮嘱他们，无人驾驶事关重要，影响到乘客的生命安全，安全无小事，切不可大意。
部门里有个技术骨干跟着我干了三年多，听出我话不对劲，问：“老大，你怎么像在交待遗言？”
其余人哄然大笑。
不怪他们这样说，因为我这就是离开之前的嘱托。
下班之后，我径直回了家。
说是家，其实是登记在白璐雅名下的一套大平层。
我们没有结婚，但需要一个住处。
所以公司第一年赚了钱之后，我没拿技术分红，都给了她用于买房子。
为了表达我对她深切且不求回报的爱意，房子只写了她的名字。
现在倒像是我借住了几年一样。
也罢了。
我在手机上看看房子，想着早点搬出去吧。
哪怕住有老鼠的房子，也比在这儿强。
没过多久，白璐雅也回来了。
她走进房间，就委委屈屈坐在我身边，轻轻拉了拉我的袖子。
她眼睛里有泪花，说话也很小声：“怀川，你今天真的把我吓到了呜呜呜，你得给我道歉的，哪有这样对自己老婆的……”
白璐雅这种撒娇的时候真的太少了，以至于我有些恍惚。
好像看到了大学时候，那个一受半点委屈就冲进我怀里索吻的人。
她又说：“吵完也不来哄我，你不是说你最爱我了吗，害我自己难过这么久……”
我一时心软，想着今天难道是我冲动了？
我说：“我——”
下一秒，白璐雅就打断我，说：“你发给我的压缩文件，有好多地方我都看不懂，闻星上手修改了一些程序和指令，但出现了一些复杂的bug，你明天手把手教教他，给他讲讲，行不行？”
一盆凉水又兜头而下。
把我的心彻底浇凉，凉得像西伯利亚的冰窖。
我还指望她能回心转意，看来是我痴心妄想。
她想往我怀里钻，想以撒娇的方式，让我答应她的要求。
我推开她，说：“别这样，我们已经分手了。”
白璐雅很快站起来，没能控制情绪，变脸如翻书，吼道：“我同意分手了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专断了？尹怀川我告诉你，不要以为自己有几分研发技术，就拽得不行！”
“嗯，”我点头，“随你怎么说。”
她还是很气：“要分手也是我不要你！”
我不想吵，打算出气透透气。
打开房门出来，正趴在门上偷听的关闻星一下没站稳，趔趄了一下。
他尴尬笑笑，随即换上得意的表情。
我一看便知这是什么意思。
但是，恕不奉陪。
晚上，我用手机在网上找房子，顺手在OA里提交辞职报告。
公司这套OA也是我写的程序，能发布使用人的心情。
我随手翻了一下，看到关闻星在半小时前更新了动态。
他写了这样一句话：“小时候有过一个梦想，现在可能有机会要实现啦。”后面配一串荧光棒表情包。
而白璐雅还给他留言了：“是什么梦想呀？”
关闻星回复：“一个只有你能帮我实现的梦想。”
我看得恶心，赶紧关掉了。
我入职了锐新科技。
成了许流云公司的CTO。
在这里，没有人干扰我工作，没有绿茶男阴阳怪气。
两天后，我的小组又来了一批新员工，他们都是之前在一凡科技跟着我做研发的兄弟。
同一天，我在新闻上看到了关于一凡科技的报导。
一凡科技的无人驾驶车辆因为程序失控，接二连三造成了事故。
先是一辆车直接开进了江里，把两个钓鱼佬撞到了河里。
接着是一辆车冲进汽车工厂，将工厂里停放的新车撞得七零八碎。
更严重的是一辆车失控，冲到了小学的校门口。
当时正是小学放学的时间，儿童众多。
幸好孩子们有安全防范意识，见到失控的车会躲，才没有造成人员死亡。
但也造成了几个小朋友不同程度的擦伤。
这起事故发生之后，交管局给一凡科技下了最后通牒。
如果一个月内无法解决这些问题，就吊销一凡科技的无人驾驶车上路资格证。
同时，一凡科技的投资商们闻讯而来，强迫白璐雅给个说法。
他们表示，如果技术部不是由我尹怀川掌舵，他们就马上撤资。
一时之间，白璐雅被架上高台。
我默默关掉新闻网，继续工作。
下班之后，我拒绝了同事们的喝酒邀约，回了一趟家。
说是家，其实就是那套写着白璐雅名字的房子。
我住到了锐新科技提供的房子，但衣服鞋子全都在白璐雅那里。
能省则省，我准备趁她不在时，全部拿走。
哪知道我刚出锐新科技，就碰到了白璐雅。
她等在门口，一见到我，就说：“怀川，你出来了，我想跟你谈谈，可以么。”
毕竟是旧情人，分手也不至于鱼死网破。
加上我要去她那儿拿东西，就说回去再谈。
一到家，白璐雅就哭着扑进了我的怀里。
她呜呜哭个不停，泪水打湿了我的衬衫。
她说：“怀川，我们和好好不好？不吵架了，好不好。”
我不知道该她说天真还是说她愚蠢，事已至此，她竟然还觉得我们只是在吵架。
她说：“我知道你是在气我，你就是在吃醋而已。你怪我对闻星好，忽略了你的感受。但是，我们十年的感情，你怎么能说抛弃就抛弃呢。”
以前我最怕看到白璐雅哭。
她一哭，我的心都碎了。
所以，每次不管发生什么事，只要她眼里噙着泪，一脸破碎地看着我，我就会马上服软然后承认错误。
我会拼命哄她，给她买礼物，讲笑话逗她开心。
像一个永远没有脸面的舔狗。
所以今天，她哭得梨花带雨，以为我还和之前一样好说话。
但我一动不动，只是冷着脸问：“你说完了吗？”
白璐雅吓了一跳，好像没想到我是这样的反应。
她有些害怕，眼神闪躲，接着说：“怀川，你怎么变成这样了？你不是说……我怎么样都会爱我吗？”
我当然爱过她。
从前怎么样都爱她。
那是在不涉及任何原则问题的情况下。
可现在呢，她和关闻星都合伙欺负到我头上来了，我还要继续爱吗？
真是好笑极了。
况且，她这次服软，无非是看无人驾驶程序运行不下去，害怕被吊销上路资格，害怕投资方撤资，才来找我的。
我不禁开始回忆，白璐雅是从一开始就这样，还是现在才变成这样？
当年在大学里，我屡次获得科技新星大赛的金奖，她对我示好，然后我对她也有意，于是主动追求了她。
现在回想起来，或许一开始，她喜欢的就是我的技术，而不是我这个人？
等到她的邻家弟弟毕业过来，等到她自以为公司的核心项目成熟，我就可有可无了？就可以像抛弃垃圾一样，把我扔了？
思及于此，我的心愈发冰冷。
我把她一把推开，冷冷地说：“已经分手了就没什么好谈的了，我这次过来是来拿行李的，房子给你，公司给你，分红我也不要了。”
见我要走，白璐雅情急之中抱住我的手臂，泪如雨下，说：“哥哥，我知道错了，你原谅我这一次，好不好？”
完犊子。
叫“哥哥”是她对付我的杀手锏。
可她想错了。
那只是大学期间，年轻情侣之间的调情。
现在我和白璐雅都即将步入而立之年，早就没了学生时代的激情。
白璐雅不懂这一点，还以为我再一次被她迷住了。
她泪眼婆娑地看着我，软软地靠过来，轻声说：“我知道是我的错，我不该让关闻星当这个CTO，也不该在气头上开除你，让你难做。我们和好，行不行？我可以马上让关闻星走，我怎么样都答应你，好不好。”
我摇摇头，说：“璐雅，太晚了。”
白璐雅又呜呜呜地哭起来。
她抱着我不撒手，一直蹭我的手臂。
她想以自己的身体，换取我的回心转意。
这时候，家门忽然被打开，关闻星来了。
他一看到白璐雅抱着我，装也不装了，撕破脸皮道：“尹怀川你这个瘟神！怎么还有脸回来？你不是被赶走了吗，又想回来干什么？赶紧滚！”
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，真是好笑极了。
他现在所站的房子，可是花我的钱买的！
我只是不追究，不代表我没有这房子的所有权！
但白璐雅在我前面开口了。
她把泪水一擦，无比泼辣道：“关闻星，你怎么又来了？我不是让你搬出去吗！”
关闻星耷下脸，说：“雅姐，我找不到合适的房子啊，我怕老鼠，你知道的……”
白璐雅怒道：“都是因为你来了，才让我和怀川变成这样的，你赶紧走，搬出去！公司也别去了！什么忙也帮不上，尽在中间挑事儿，程序程序不会写，全是bug！你才怎么有脸回来呢！”
看到白璐雅这样转向骂人，我真觉得她太幼稚了。
关闻星口无遮拦：“雅姐！你怎么能这样说？之前在你床上，你说你早就腻了尹怀川，还是我这样的弟弟新鲜有干劲，我——”
“啪！”白璐雅一巴掌抽过去，重重地给了关闻星一耳光。
关闻星被打蒙了，好半天才回神。
白璐雅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来，不断叫他滚。
可是关闻星却破罐破摔：“凭什么让我滚？之前喝多了酒直往我怀里蹭的人是谁？说赚了钱都给我的人是谁？趁尹怀川睡着了偷偷上我的床的人是谁？说尹怀川和许流云狼狈为奸是狗男女的人是谁？”
……
世界一片混乱。
好啊。
真好啊。
我竟然不知道，白璐雅背着我还做了这么多“好事”。
竟然只是单纯以为，她是在照顾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家弟弟罢了。
没想到啊没想到。
照顾着照顾着，就照顾到床上去了。
我头顶那么久的青青草原，竟然毫不知情！
真是太恶心了！
我不想再掺和他们，拿着我的行李想走。
没想到白璐雅迅速挡在我的面前，扑通一声跪了下来！
她哭诉道：“怀川，我错了，我真的知道错了！都是我的错，你打我骂我吧，好不好？你别离开我，不要和我分手，我什么都答应你，行不行？”
我不为所动，目光越来越冷。
我爱了十年的女人，竟然在我的眼皮子底下，和别的男人睡了。
这换任何一个男人，都会愤怒，会抓狂！
她继续说：“我给你磕头，好不好？我不想和你分开，我不能没有你，你原谅我这一次，不能怪我的，都是关闻星的错！”
白璐雅忽然语气一转，开始怒骂关闻星：“都是他勾引我的！不然我怎么可能着他的道？他一个年纪轻轻的应届毕业生，怎么能担CTO的重任？”
“雅姐！”关闻星急着反驳，“在床上你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！”
……
越听越离谱。
越听越恶心。
我实在受不了这两个人，也不想再和他们白费口舌了。
只得用力推开白璐雅，快步走向门口。
最后，我看着一地狼藉和一片混乱的他们，怒火中烧，咬牙切齿地说：“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。”
说罢，我头也不回地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