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，我刚满十岁。
我成了妈妈眼中的小哑巴，也失去了上学的资格。
可我却不再像以前那般难受。
没有妈妈爱我，却有一个真心帮我的老头。
他教会了我很多新奇的东西，鼓励我不要看轻自己，说我将来注定有大出息。
他成了我最亲的人。
他说不能让我身边人知道他的存在，因此每次回家，我都会故意把自己弄得很狼狈。
不是扭伤了脚，就是擦破了皮。
妈妈见我活得像个傻子，又不会说话，又经常弄伤自己，打骂我的次数反倒是少了。
她将全部精力都花在了苏梦瑶身上，除了习惯性地嘲讽我几句，她很少再关注我。
倒是陈漫阿姨隔三差五会对我表示关心。
陈姨有时候会给我送水果，有时候会帮我买药。
只可惜这些东西都被妈妈给没收了。
她不仅自己不给我母爱，还不允许陈姨爱我。
我经常一个人偷偷幻想，要是陈姨是我妈妈该多好。
老头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，平日从来不让我提及家里事情的他，破天荒地给我提了一个建议。
他说，得不到的爱不用强求，不是只有血缘关系才是亲情。
真正对我好的人，就是我妈妈。
我听懂了他的意思，无数次想要找陈姨吐露心声，让她做我妈妈。
可我不敢。
有一年冬天，家里突然停电。
暖气和空调都不能用，苏梦瑶冻得直哆嗦。
妈妈就在那骂我，说我开空调蹭暖气，耗电太大，才会跳闸。
讨厌一个人时，就连呼吸都是错的。
大半夜的，外面还飘着大雪，妈妈将我赶出了家门。
我一声不吭，冒着大雪，在外面游荡。
我不敢哭，怕哭出来的眼泪会结成冰。
最后还是陈姨开车将我接回了家。
她将我带回房间，给我倒了一杯热水。
我再也忍不住，扑在她怀里委屈地痛哭。
那一刻，我多想喊她一声妈妈。
我想起了老头的建议，于是鼓足勇气给陈姨写了一句话：
“陈姨，您对我真好，我很想做您女儿。”
这时，苏梦瑶进了房间。
我丢下这张纸条，害羞地跑了出去。
我躲在房间门口，偷听她们母女的谈话。
苏梦瑶不悦地问：“妈，那小哑巴鬼鬼祟祟的，干什么呢？”
陈姨将我那张纸条撕碎，冷笑道：
“她想让我做她妈妈，真是心里没点逼数，她也配。”
苏梦瑶也跟着大笑。
很快苏梦瑶又好奇地问：
“妈妈，一定是你平时对她好，让她产生了幻想，可你为什么要对她好呢？”
陈漫冷嗤一声，道：
“你没发现吗，我对那小哑巴越好，肖玉琴就越不喜欢她，越要打骂她。”
“我随便施舍一点爱给肖见碧，就能让她们母女互相伤害，多么划算的买卖啊。”
两人在屋里得意地笑。
我站在门外全身颤抖。
原来陈姨也不适合做我妈妈。
除了老头，所有人都讨厌我。

三年级的时候，学校选拔合唱团成员。
苏梦瑶因为声音太有特色没选上，我反而被挑中了。
苏梦瑶回家后一直哭哭啼啼，她和我妈说是我找老师哀求，才取代了她的位置。
妈妈听后怒火中烧。
那是我长这么大被妈妈打得最狠的一次。
她先是一脚将我踹倒在地，又狠狠踢了两脚。
我哭着说我什么也没干，是苏梦瑶自己没被选上。
妈妈更生气了，用扫把疯狂打我的屁股。
边打我她边骂：
“小贱婢，长能耐了你，梦瑶的东西你也敢抢，看我不打死你。”
“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，有那个资格和梦瑶抢风头吗？”
任凭我怎么哭嚎，妈妈都没有停手，我的屁股皮开肉绽。
我嗓子哭干了，疼到麻木。
妈妈让我找老师退掉合唱团，把名额还给苏梦瑶。
我死也没有松口。
那是我第一次反抗她。
妈妈气得将我关进了地下室，我蜷缩在幽暗的角落，整个人被恐惧笼罩。
我以为妈妈再也不会放我出来。
可晚饭时，妈妈就端来了一碗热汤。
她轻抚我额头，第一次对我温声细语：
“见碧，今天是妈妈冲动了，不该打你的。”
“你能参加合唱团，妈妈其实也很开心，喝碗汤暖暖身子。”
久违的母爱，让我哭得更大声了。
我紧紧抱住妈妈，感觉自己抱住了全世界。
可一碗热汤下肚，我嗓子很快就干痒疼痛。
我大口喘着粗气，整个人快要窒息。
妈妈站在一旁，双手叉腰，得意大笑：
“小贱婢，还真以为我会对你好啊？”
“毁了你的声带，我看你拿什么去抢梦瑶的机会。”
我如遭雷击，整个人都懵了。
原来妈妈并不是良心发现了，而是要哄骗我喝下毁掉嗓子的药汤。
我身体不住地颤抖，猩红着眼眶看着她。
她笑得越发肆无忌惮。
那一刻，我深切地明白。
她不像是我妈妈，更像是一个魔鬼。
我拼尽力气将她推开，疯了般跑离了苏家。
嗓子很疼，我说不出话来，想去医院又身无分文。
最终，我鼓足勇气选择跳河结束生命。
结果我没有死，而是被一位花甲老头救下。
那老头神神叨叨，说我八字清奇，命带华盖，注定要成为他关门弟子。
他将我带去一座道观，仅用一碗热汤就医好了我嗓子。
他说我的命是他救的，今后不准再求死。
我浑浑噩噩，被他摁着脑袋跪在了一副画像前，磕了三个响头。
我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成了这老头的女弟子。
在老头要求下，我重新回了家。
回去后，我假装声带坏了，呜咽呜咽地说不出话来。
妈妈非但没有关心我，还为此洋洋得意。
她指着我，笑着朝苏梦瑶邀功：
“梦瑶，这贱种抢你名额，遭报应了。”
“她现在成了小哑巴，话都不会说，更别提唱歌了，我看她还拿什么和你争。”
苏梦瑶一脸幸灾乐祸，却又故作委屈道：
“肖姨，要是肖见碧去学校后，和老师同学说是我害得她不会说话，怎么办？”
“肖见碧最爱告状了，真怕她诬赖我。”
妈妈眉头一挑，看着我讥笑道：
“都成哑巴了？还上什么学，明天我就给她办休学手续。”

在得知陈姨对我好的真正目的后。
我对这个家，对所有人也彻底放弃了幻想。
我不再奢望她们半点爱意，一心跟着老头修行。
随着年龄的增长，随着阅历的丰富，她们对我的伤害也越来越小。
即使妈妈还是一逮到机会就羞辱我，但我却已经可以做到心如止水。
哪怕陈姨还是故意对我好，借此刺激妈妈打骂我，我同样泰然自若。
至于苏梦瑶，在两个妈妈的耳濡目染下，她也变得越来越心术不正，成天变着花样欺辱我。
这一切，我都看在眼里，从来没起半点反抗。
我谨遵师父教诲，待我成年，因果报应终将应验。
时间飞逝，一晃就到了苏梦瑶的成人礼。
那一天，同样是我的十八岁生日。
可妈妈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一点。
生日那天，妈妈红光满面，春风得意。
她拿出一套为我特意准备的破旧衣服，给我梳了一个特别土的马尾辫。
苏梦瑶的生日宴达到高潮时，妈妈拉着我冲了进去。
彼时，陈姨刚将公司的部分股份转让给苏梦瑶。
妈妈拉着我，嘴里激动大喊：
“错了，全错了，夫人，出大事了！”
所有人将目光投向了我和妈妈，好奇妈妈咋咋呼呼的，这是唱的哪一出。
很快就有小学时的同学认出来了我。
“肖见碧，那不是肖见碧吗？”
“梦瑶不是说她死了吗，原来还活着呢。”
她们故意大声喊着我的名字，要让我难堪。
我不为所动。
妈妈将我拉到了陈姨身前，一把将我推向她，激动说：
“夫人，我刚收到消息，当年医院将我俩的孩子抱错了。”
“梦瑶是我闺女，肖见碧这小哑巴才是你女儿。”
妈妈此话一出，全场一片哗然。
所有人议论纷纷，不敢相信我这小哑巴竟然是真千金。
苏梦瑶怒视着妈妈，冲她吼道：
“肖玉琴，你在这胡说什么呢？”
妈妈一把鼻涕一把泪，哭着说：“梦瑶啊，我真是你妈妈。”
从始至终，陈姨都安静地站在一旁，像是一个旁观者。
全场一片死寂，所有人都好奇地看向陈姨。
陈姨这才踏前一步，她蔑视了一眼妈妈，冰冷道：
“你说小哑巴是我闺女，就是我闺女了？”
妈妈一脸坚定：
“夫人，我说的都是真的，你如果不信，我们可以去做亲子鉴定。”
“我们抱错了孩子，现在我真的要换回来了。”
说着，妈妈就要去拉苏梦瑶。
陈姨拦住了她，冷笑说：“没这个必要，我不管什么亲子鉴定。”
“我亲手养大的就是我的孩子，我只认梦瑶这一个闺女。”
说罢，她看向了我，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。
她轻笑着对我道：“肖见碧，你这小哑巴是不是等这一天等了好久？”
“恐怕要让你失望了，我永远不可能做你妈妈。”
她在笑，我也在笑。
这一天我确实是等了好多年。

苏家千金苏梦瑶的成人礼上。
作为苏家保洁的妈妈，特意让我穿了一身破旧衣服。
妈妈将我拉到苏家主母身前，痛哭流涕：
“太太，弄错了，当年医院弄错了！”
“梦瑶大小姐其实是我女儿，见碧这小哑巴才是您亲生女儿。”
苏家主母陈漫像是早就知情一般，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。
平日对我很照顾的她，此时看向我的眼神却充满了厌恶、嫌弃。
她淡漠开口：“只有我亲手养大的，才是我女儿。”
“这小哑巴，她不配做我女儿。”
妈妈将我推倒，冲过去就抢她心心念念的苏梦瑶。
陈漫不顾自己的身份，和妈妈撕扯在了一起。
我孤零零地站在一旁，成了她们丢来丢去的垃圾。
我悄悄看向两人的面相。
只见陈漫的鼻尖有一红点，破坏了她的财帛宫。
妈妈的右眉更是升起黑纹，袭断了命宫。
两人黑气缠身，命不久矣。
这一刻，我终于知道八年前师父告诉我身世的真相后。
为什么要让我装作不知情，陪两个妈妈将这场戏继续唱下去了。

从我记事起，妈妈就一直告诉我，我们在苏家是寄人篱下。
她是苏家保姆，我是一无是处的拖油瓶，处处都要夹着尾巴做人。
为此，她特意给我起了一个叫肖见碧的名字，让我时刻提醒自己就是一个贱婢。
我从来没得到过妈妈的爱，她对我动辄打骂侮辱，隔三差五就将我关进阴暗的地下室反省。
我也曾哭着问她，她到底是不是我妈妈，要如此折磨我。
妈妈总是板着一张脸，冷冰冰回应：
“小贱婢，你以为我想当你妈妈啊，你这不是砸我手上了嘛。”
“你别给我委屈，能让你活着，就是对你最大的恩赐。”
在她长期虐待下，我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，性格也有很大的缺陷。
我看到人就会下意识低头，身体忍不住发抖。
谁要是多看我几眼，我甚至会吓得尿裤子。
而妈妈并非天生讨厌小孩，她对苏家千金苏梦瑶就特别的好。
这种好，已经远超她保姆的工作范畴。
她几乎把所有心血都倾注在了苏梦瑶身上，给她讲故事，陪她玩游戏。
有一次我偷偷躲在门后，看妈妈给苏梦瑶编好看的辫子。
妈妈发现后，冲过来就抽了我一耳光。
她恶狠狠地训斥我：
“小贱婢，你哪来的胆子偷看梦瑶大小姐？”
“你是不是也想有好看的辫子？你配吗？”
我不配。
自那之后，我甚至不敢和苏梦瑶同时出现。
因为我一出现在苏梦瑶身边，妈妈就觉得我是要和她争宠，继而打骂我。
妈妈省吃俭用，对我一毛不拔。
可她每次工资一发下来，就去买最好的玩具，最贵的公主裙，送给苏梦瑶。
而我的衣服洗了又洗，都褪色了也没得换。
陈漫见我可怜，就把苏梦瑶淘汰下来的衣服送给我。
妈妈却要故意将那些衣服剪破洞，打上补丁后才让我穿。
她说我就是个丫鬟命，没资格穿好衣服，不打上补丁，会给苏梦瑶带去晦气。
对此，我不敢有任何怨言。
我以为是自己太差劲，妈妈才会对我有如此大的恶意。
所以上学后，我拼了命地认真学习，想要证明我其实不比苏梦瑶差。
可当我激动地将满分试卷递给妈妈后，她却直接将其给撕了。
她阴阳怪气地嘲笑我：“傻丫头，你以为会考试我就喜欢你了吗？”
“等你一成年，我就送你回乡下嫁人，我可没钱供你读大学，趁早死了这条心。”
转头，妈妈就去温柔地安慰只考了八十几分的苏梦瑶：
“梦瑶你那么聪明，可不是一张试卷就能表现你能力的。”
“你琴棋书画样样都会，又岂是肖见碧那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能比的？”
苏梦瑶得意地看着我，冲我做鬼脸，说我考试再厉害，也没娘疼。
我不敢恨她，只是对她充满了羡慕。
她是苏家千金，有那么爱她的陈姨，还能抢走我妈妈的爱。
她的命为什么就那么好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