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，手机上有几个未接电话，是法医的。
我回去电话，法医焦急的声音传进来。
“你怎么能签了器官捐赠呢？而且所有尸体都被你老婆带走去做实验了，这样我们只能以意外死亡结案，永远查不出死亡原因。”
这几句话冷水一样，迎面给我泼醒。
我一边拿车钥匙下楼，一边给陈樱打电话。
可对方手机直接关机了。
我调出贺霖的手机号码，也没打通，却看见他一个小时前刚发的动态。
“感谢一百零三位大体老师的到来，为医学事业做贡献。”
带的定位正是贺霖所在的实验室。
我简直要气疯。
陈樱这些年蛮横任性，光凭我对她的爱坚持不下来。
但岳父岳母却把我当亲儿子一样看待，村里的族人也都“章女婿”亲切的叫着。
感染死亡我没能为他们求来特效药，现在怎么可能再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做成标本，死因不明。
我油门踩到底，连闯了几个红灯赶到实验室。
刚到门口，陈樱就早料到似的拦住我。
“章铭你别自私了，村里人都这么好，看到自己为医学做出的贡献，指不定在天上高兴的转圈圈呢。”
我怒极反笑：“如果拿了特效药没死，能做出更大的贡献。”
陈樱一噎，面色难看：
“你是在怪我没送药吗？一百多个人我公司哪里有那么多特效药，与其都救不了，不如彻底治好霖哥的爸妈。”
我冷笑：“这就是你救杀人凶手的理由？”
“你有必要这么咄咄逼人吗？”
陈樱气的胸膛起伏，但不难看出脸上的心虚，却强装镇定：
“少一口一个杀人凶手，哪只眼睛看到警察法医公布是霖哥爸妈杀人了。”
“你知不知道霖哥爸妈现在有多亏，因为农家乐出了命案，再也没人敢去了，按道理来说你还得给他们损失费。”
“再说这么多尸体埋在哪里都是问题，霖哥主动帮你解决，你不好好感谢反而来找茬，素质呢？”
我看着眼前的陈樱，曾经觉得怎么看怎么喜欢的面孔，现在却觉得面目可憎。
失去和她争辩的欲望，只冷冷说：
“尸体我必须带回去，法医还等着解剖，查出真相。”
说着，我不再跟她客气，径自去推实验室的门。
“站住！”
陈樱挡在我面前，“字是你签的，贺霖没解剖完之前，谁也别想进这个门！”
我觉得她简直疯了，“你全村人都被贺霖爸妈害死了，现在还要帮着凶手毁尸灭迹？！”
“啪——”
我脸上重重挨了一巴掌。
陈樱看我的眼里满是厌恶：“贺霖哥说你会为了抢尸体不择手段，没想到你会诅咒我全村的人，你简直丧心病狂。”
又是贺霖。
他哄骗陈樱签下器官捐赠，又瞒着她剖尸毁灭痕迹。
我捂着发麻的左脸，认真看着她：“你信他不信我是吗？”
陈樱毫不犹豫：“别白费心机了，我都给爸妈打电话确认了安危。”
我无话可说。
已经失去了信任，说什么都是徒劳。
忽然莫名期待起她得知一切真相时，会是什么样的表情。
我拿出一份离婚协议递给她，冷静开口：
“我们离婚吧。”
陈樱有片刻的怔愣，脸上有些慌：“我都没怪你诅咒我的家人，凭什么和我提离婚。”
“你不签也没关系，我会走法律程序。”
我将协议塞她怀里，转身要走，被她抓住手腕。
陈樱看着我决绝的神色，身体都是抖的，但她依旧不相信。
咬牙说：
“好，当初结婚是当着你们全村人面结的，现在离婚也应该当着他们的面吧。”
话里带着明显的挑衅。
我深深看了她一眼，点点头，“好。”
陈樱看着我离开的背影，心里莫名的慌乱。

我预定了当初和陈樱举行婚礼的酒店。
依她所说，离婚也要当着全村人的面离。
陈樱接到通知，一大早就赶过来了，看了眼空无一人的男席，嘴角扯出抹讽刺的笑。
“你们村的人呢？不会都死绝了吧？”
看着她恶语挑衅的样子，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笑话还是沉默。
我冷冷看着她反问：“那你们村的人呢？”
她拿出一段视频给我看，画面里她全村的人都在沙滩上晒太阳，岳父岳母还在跟她打招呼。
可只要细看就能看出视频是AI合成的。
我没戳破，况且说了她也不会信。
而且她马上就会知道真相。
陈樱双手环胸。
“他们都在外地度假，这就是命好和命差的区别。”
“你现在跟孤儿没两样，确定还要跟我离婚吗？”
“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，只要你签下谅解书，我就当你没提过离婚。”
她将一份谅解书甩我脸上，拍拍手，门外就有人拿着推车，里面摆着一个个白色的骨灰盒。
贺霖已经毁尸灭迹到这种程度了。
而被蒙在鼓里的陈樱毫不知情：
“我已经自费将他们都火化了，章铭你就别倔了，毕竟人死不能复生。”
“谅解书签完我和你关系如初，我是你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。”
她语气温柔，说着，要钻入我的怀里。
我退后一步和她拉开距离。
“谅解书不可能签的，咱们还是离婚吧。”
再三的拒绝让她终于动了怒气。
“原本还想给予你尊重，但现在看来没必要了，别忘了我也能以你妻子的名义签字。”
“告诉你，贺霖哥就在楼下等我，和你离完我就能结！”
可我依旧无动于衷，只想等着爸妈和村里人来。
约定的时间是十点，就五分钟了。
我的淡定在她看来是挑衅和满不在乎。
陈樱觉得这种不可控的感觉太可怕了，明明以前的我对她唯命是从。
她心中无名火升起，一脚踹到了推车，车身不稳，上面的骨灰盒“砰砰砰——”多米诺骨牌一般接连摔碎在地。
骨灰被重力扬起，空中一片粉红的骨灰雾。
我蒙在原地几秒，就蹲在地上去捡。
“你干什么！这些可都是你的亲人！”
陈樱被我呵斥的挂不住脸，抬脚就狠狠碾在骨灰上。
“你还敢诅咒我全家，难怪你全村人都死绝了！”
话音刚落，包间的门被重重推开。
她和刚进来的我爸妈、叔叔阿姨、伯伯婶婶……一大堆人四目相对。
“你们不是都死了吗？！”

老婆全村人寄生虫肺部感染，危在旦夕，而进口药的唯一渠道负责人是我老婆。
我给她打电话求药，被接连挂断，好不容易打通却是劈头盖脸的怒骂：
“都说了在陪霖哥农家乐，要劈柴做饭了，没什么事就挂了。”
临在挂断前，我告诉她全村人都寄生虫肺部感染，急需要她的特效药。
她点头应好，可迟迟不见人影，再打过去是凉薄的通知。
“霖哥家人也寄生虫肺部感染，药我已经给了他们，你们自求多福吧。”
不仅如此，她还骗我签下器官捐赠，把尸体运走给她的医生初恋做标本。
我去实验室抢尸体，却被她拦在门外：
“死都死了，为医学事业做贡献也是他们的荣幸。”
“那么多人都去农家乐了都没事，怎么就你村里人有事？不该反思自己命不好吗？”
“何况这么多人，死了埋哪里都是个事儿。”
我气的和她离婚，她说要双方族人都到场。
看着她理直气壮的样子，我点头应好。
原来她自始至终，以为死的是我全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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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章先生，您再不拿药来，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更多的病人死亡。”
主治医生面色疲倦，双眼已经有些麻木。
仅仅两个小时，已经有五十多具尸体陆续被推出。
那些都是老婆村里的老人和小孩。
冰冷的尸体把太平间堆的都快放不下。
可死亡还在继续。
没有特效药，根本阻止不了如此汹涌的病势。
进口药的唯一渠道负责人是我老婆陈樱。
一得到全村人病危的消息，我就打电话去要特效药，陈樱也答应会送，可现在却迟迟不见人影。
我死死抓着手机，一遍遍拨打她的电话，可始终没人接。
就在我即将崩溃时，电话那头终于传来陈樱的声音。
“霖哥家人也寄生虫肺部感染，药我已经给了他们，你们自求多福吧。”
我一口气噎住，明明说要先把药送到这里来的。
但眼下不是质问的时候，颤抖着声音说正事：
“他家也就五口人，其他剩余的药呢？你不方便送来的话我去拿。”
说着，我脚已经迈出几步，要去地下车库取车。
听筒里传来怒斥：
“你什么意思？这病需要几个疗程才能彻底好，你是想要霖哥一家都不得好死是吧？”
“全村近百人，一人一支都得上百支，想要我破产救你全村的命，你也太会想了吧。”
说完，不等我再多说什么，就立刻掐断了电话。
我怔愣在原地，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陈樱嘴里说出来的。
顾不上这些，我再次打过去，这回她直接关机了。
手机弹出提示音，是贺霖新发的朋友圈。
“爱能感动上苍，保佑我全家平安无事，敬爱我的女神@陈樱”
实况照片里两人在贺霖父母病床前，手拉手亲吻，看起来像一家人。
而背景音则是她不屑的声音：“章铭全家？有剩下的再说吧。”
我死死捏着手机，发去评论。
“叫陈樱马上送药来，否则后果自负。”
话音刚落，陈樱的电话就打进来。
我正要接听，此时医生从手术里出来，叹息着摇摇头，满目遗憾：
“节哀。”
一瞬间，我头晕目眩，踉跄几步差点没站稳。
那可是近百条血淋淋的生命啊！
手机不断“嗡嗡”响起，满屏都是陈樱的消息。
[有病吧章铭，我和你之间的事情，为什么要去贺霖朋友圈评论？]
[还后果自负，不给你特效药难道还要杀了我不成？]
[赶快删掉评论给贺霖道歉！]
这回轮到她疯狂找我了。
但我按灭手机，一点回复争吵的心思都没有。

因为涉及死亡人口庞大，几乎是灭族的惨案。
警察希望我不要立即下葬，调查清楚再说。
我点头同意，一直忙碌到第二天中午才拖着疲惫的身体，回去洗澡补觉。
刚冲完澡出来，门锁响起，陈樱终于回来了。
她惊讶问：“你没去上班？”
我现在听到陈樱的声音，就想起病房里近百人痛苦的面孔。
转身想走，被陈樱从后紧紧抱住，手上拎着一个塑料袋邀宠似的递给我。
“老公，我给你买了最爱吃的烤鸭，昨晚的事情你就别生气了。”
那个牌子确实是我爱吃的，也很难买，换成平时我早就感动并原谅她。
但昨晚的事情还历历在目，此时只觉得恶心。
甩开她的手，我强忍情绪说：
“法医要验尸，你明天跟我去签字，顺便一起处理他们的后事。”
全族人无一幸免，现在只有关系最亲近的陈樱才能签字。
闻言，陈樱不满开口：
“寄生虫肺部感染，这死因不是很清楚了吗？还什么好查的。”
“法医验尸都是假的，指不定是要偷你的器官去卖，这样还不如直接给身边的人。”
我蹙眉：“什么意思？”
陈樱换了一副狗腿的嘴脸：“老公，霖哥的爸爸需要肾脏移植，那上百个死人总有一具能匹配上的，与其拿去给法医糟蹋，不如给霖哥爸爸。”
这话给我当头一棒，震的我久久没回神。
我不可置信的问：
“你的意思是，要拿你死去亲人的肾，换给杀人凶手？”
陈樱点点头，脸上露出讨好的笑：
“话别说这么难听，医生只说疑似霖哥爸妈家的农家乐不干净导致的，又没正式确定。”
“你能免费捐赠肯定是最好的，但如果觉得亏了，霖哥说可以给五万做补偿。”
“反正你全族人都死光了，到时候钱还不是落到你口袋里。”
她语气轻松，嘴巴一张一闭说着最残忍的话。
边说边从包里拿出器官捐赠协议，一切都是有备而来。
我终于忍不住，怒吼出声：
“闭嘴！那些可都是你的亲人！”
陈樱浑身一震，满脸的惊吓，回过神后，眼里含泪：
“章铭你居然吼我！”
我和陈樱结婚是源自于我追的她。
她大学时是院校女神，足足追了四年才肯和我结婚，我如获珍宝，平日里对她连一句重话都没有。
我可以在别的事情上忍让，可眼前是近百条人命啊。
全村人因为她不肯送特效药已经死亡，还要死后器官被她拿去献给杀人凶手。
我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。
“有我在你休想这么做。”我冷冷警告：“明天法医就会验尸查明死因，你是他们最亲近的人了，后事需要你操办。”
陈樱见我不同意，气急败坏：
“章铭你把我当什么了？！我只是嫁到你们家又不是卖给你们姓章的。”
“花钱买你家人的肾不给，现在却要道德绑架我去处理后事，真没见过你这么占便宜的。”
我被这毁灭三观的话震住。
同时也意识到，陈樱居然以为死的是我全家。
所以这么不上心，敢肆无忌惮的凌辱死者。
我气笑了，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见我脸色难看，陈樱从厨房给我倒来一杯水，语气软了半截。
“行了，你不签就不签吧，喝口水消消气。”
我不想接，陈樱却拿着杯子喂到我嘴边。
半推半就间，我被灌下去大半杯。
头脑忽然眩晕，眼前景色重叠，而后一头栽倒在餐桌上。
陈樱居然给我下药！
她抓着我的手拿笔，在遗体捐赠协议上龙飞凤舞的签下我的名字，而后按下手印。
在手机上划拉一阵，看了我一眼。
“五万块钱打你账上了，是你贪财，可不关霖哥的事。”
看着她潇洒离去的背影，我心里冰冷一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