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女主角分别是陈十一温之衡的女频言情小说《踹了恋爱脑世子后小说全文免费阅读》,由网络作家“好好当当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三月天,荒芜冒着青绿的田埂上,一个身穿灰色夹袄的女孩疯狂地奔跑,脚步甚是凌乱。尽管中途摔了几跤,却无法阻止她混乱着前进的脚步。“十一,十一,出大事了。”正在后山半坡上砍柴的陈十一,立即停了麻利干活的手,朝声音的来处看去。“春妮,发生了啥事?”春妮停在陈十一面前,气喘吁吁地说道。“我娘催我过来,让你赶紧逃走,你娘,要把你卖了。”陈十一愣了片刻,随后又若无其事地弯腰砍柴。春妮急了。“你娘都要把你卖了,你还在这里给她砍柴?”陈十一麻木地重复手里的动作。“这不是迟早的事吗?”“你…”“我若是不砍完柴,回去又要挨一顿打。”自从半个月前,父亲突发疾病死去,陈十一就知道,迟早会有这么一天。她的生母早亡,父亲续弦,她有了后娘。她的后娘为父亲生了二子...
三月天,荒芜冒着青绿的田埂上,一个身穿灰色夹袄的女孩疯狂地奔跑,脚步甚是凌乱。
尽管中途摔了几跤,却无法阻止她混乱着前进的脚步。
“十一,十一,出大事了。”
正在后山半坡上砍柴的陈十一,立即停了麻利干活的手,朝声音的来处看去。
“春妮,发生了啥事?”
春妮停在陈十一面前,气喘吁吁地说道。
“我娘催我过来,让你赶紧逃走,你娘,要把你卖了。”
陈十一愣了片刻,随后又若无其事地弯腰砍柴。
春妮急了。
“你娘都要把你卖了,你还在这里给她砍柴?”
陈十一麻木地重复手里的动作。
“这不是迟早的事吗?”
“你…”
“我若是不砍完柴,回去又要挨一顿打。”
自从半个月前,父亲突发疾病死去,陈十一就知道,迟早会有这么一天。
她的生母早亡,父亲续弦,她有了后娘。
她的后娘为父亲生了二子一女,劳苦功高,所以,在这六口之家里,她是除了父亲之外,唯一的劳动力。
后娘长了一张讨喜的嘴,逢人便说十一乖巧懂事,人后,十一的身上,伤痕从未断过。
逃?
能逃到哪里去?
她,一个孤女,兜里没钱,身上无衣,说不定在某个寒冷的冬日,就被冻死在某个角落,被野狗分食。
在这里,好歹有片瓦遮身,破墙抵风。
她,只想活下去。
回去的路上,春妮一直在耳边叽喳地说话。
“你要是被卖了,就不是一个人了,而是一个物件,可以随意打杀的。”
陈十一嘴角轻蔑笑了。
“我现在也不算人,顶多算个牲畜,哦,不是,牲畜比我要值钱些。春妮,我怎样都可以,有口饭吃就行。”
回了破旧的院子里,陈十一把柴放了下来,一个个头比她高点的男孩端着瓷碗,呼啦啦地喝着稀饭,嘴里囫囵吞枣。
“今天的柴火怎么这么少?是不是又偷懒了?”
陈十一沉默,柴火砍得再多,他们永远都在嫌少,人心坏了,跟柴火多少没有关系。
“跟你说话呢,聋了是不是?”
陈十一深吸一口气,转头对着男孩说道。
“你娘要把我卖了,这砍柴的活,以后就自己干。”
“什么?”
陈十一取了水,洗了把脸,把手也仔细清洗一遍,随即走出院门。
男孩急忙问道。
“你去哪里?”
陈十一双眸很是平静。
“去看看你娘把我卖去哪,要一起去吗?”
向阳村许久没这样热闹过。
村头的大榕树下,全村的人几乎全部到齐,都睁大双眼,惊起双耳,听吕二娘和牙婆子讨价还价。
“我家女儿,十里八乡,干活的好手,人又乖巧懂事,长得还漂亮,你买了,绝对稳赚。”
蔡牙婆子坐在牛车板上,剔着一口黄牙,皮笑肉不笑。
“哪家卖女儿的都是这般说,拎出来没几个好货色,且等等看吧。”
姗姗来迟的陈十一拨开一层层看热闹的人群,走到了吕二娘的身旁。
对面的蔡牙婆子一瞧,愣了,手指着陈十一,不可置信地问向吕二娘。
“这就是你要卖的女儿?”
吕二娘笑得露出牙花子。
“正是,我说得没错吧,我女儿生的美,和那天上的什么…”
“停,打住,打住…”
蔡牙婆子脸色变得很是难看。
“别和那嫦娥比,她没那个本钱,我随便去乱葬岗提一具骷髅,也比你女儿长得美,让开,让开,真真浪费我时辰…”
吕二娘急忙追了上去。
“婶子,婶子,你听我说…”
吕二娘在蔡牙婆子耳边嚼了几声舌头,牙婆子脸色才好了一些。
看样子,应该是成了。
陈十一双眸漆黑,看着不远处的牙婆子朝自己招了招手。
“孩子,跟我老婆子走吧。”
孩子?
有爹宠娘爱的才能叫孩子。
没爹没娘的,有另外一个名字,叫孤儿。
身后,一个清脆的童声响了起来。
“婊子娘养的,终于要走了,全天赖我家白吃白喝,脸皮子都不要了…”
陈十一蓦地站住,转身,朝那说话的小男孩走了过去。
她拎起孩子的衣襟,抡起拳头直接揍了上去。
吕二娘一看不得了,自己的宝贝儿被那小贱人给揍了,气得脸色扭曲。
陈十一被劝架的人给扒拉开,朝吕二娘一家呸了一声。
“你才是婊子娘养的,你全家都是婊子娘养的。”
吕二娘气急败坏,撸起衣袖就要与陈十一干架。
蔡牙婆子哼了一声,阻止了吕二娘。
“银子给你了,她已经是我的人了,敢朝我的人动手,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。”
蔡牙婆子朝陈十一瞪了一眼。
“还不快上车,还要老婆子三请四请啊?”
牛车上,还有几位年龄相仿的女孩,有着和陈十一相同的命运。
牛车颠簸得厉害,她回望了村庄,破旧的泥房子,苍老的大榕树,在晃晃荡荡中,渐行渐远。
过去的悲哀已然远去,未知的未来,前途是否依旧不堪?
路上,陈十一小心翼翼地问了蔡牙婆子。
“我们是要被卖去青楼吗?”
本还在打盹的蔡牙婆子微微睁开眼皮下垂的眼睛,漫不经心地扫了陈十一一眼,懒懒道。
“哦,你不配。”
随即又朝坐在一旁身材魁梧的汉子问着。
“你说我当时怎么就跟下了降头似的,点头答应要了这下等货色,该不会砸自己手里了吧,我蔡婆子可从来没做过亏本的买卖。”
那汉子咧嘴大笑,额头上的刀疤异常狰狞凶狠。
“怕什么,卖不上高价钱,就往深山里面塞,那些瘸腿鳏寡的,有点特殊喜好的,几个兄弟穷的娶不上媳妇的一大把,怎样都亏不了您!”
他们就如此谈笑风生,寥寥几句,就定了别人悲惨的一生。
怪不得,车上的小丫头各个眼睛红得像兔儿。
陈十一才不会哭。
以前爹爹还在的时候,哭过多少回,爹爹总是咂吧着旱烟,浑浊灰败的双瞳闪过一丝麻木,重重叹息一声。
“忍着吧,哪个姑娘不是这样过来的。”
爹爹活着的时候,都不是她的倚仗,她的泪水只是水而已,到了一定的时间,就不会再流出来了,就算流出来,风一吹,就连痕迹都没有了。
爹爹下葬那天,吕二娘使劲地骂陈十一没有良心,爹死了哭都不哭一声。
有什么好哭的!
每天几十担的泥沙,把肩膀都给磨肿了。
直到第十二日,薛连星十分惋惜地和陈十—说道。
“十—,明天起,你别来了。”
陈十—紧张地说道。
“为何?我是不是给你拖后腿了?”
薛连星给陈十—递过来—个药瓶。
“你的肩膀都渗了血丝,不能再干了,回去吧。”
陈十—接过药瓶,抿了抿嘴。
“那你呢,没有和你组队。”
薛连星笑了—声。
“我也不干了,肩膀疼得受不了。”
陈十—忙问道。
“是不是我连累你了?”
“没有,你是个很好的伙伴。”
陈十—腼腆—笑。
“你后天再来—趟镇上,把剩下的工钱结了。”
今日回家很早,陈十—把包脸的花布给取了下来,还好央求着温之柔给她缝了这个,否则脸要晒得黑乎乎的。
她坐在自己的柴房内,想给自己上药,总是够不着。
温之柔正在屋檐的阴凉处缝着衣衫,陈十—缓缓朝她走了过去。
“小姐。”
“什么事?”
温之柔没好气地说话。
“你能帮我上—药吗?”
温之柔停了手中的活,抬眸打量了陈十——眼。
“好。”
陈十—跟着温之柔去了她住的厢房。
轻柔地褪下衣衫,两边肩膀,皆是红肿不堪,右边肩膀都破了好几个口子,滋滋地往外冒着血丝。
青绿色的肿胀添上细红的血丝,流淌在莹白的肤色上,温之柔的眼眶瞬间就红了。
她颤巍巍地打开瓷瓶,药油很是清凉,她用纤细的手指轻柔地给陈十—的伤口抹着。
陈十—疼得—颤—颤地。
温之柔哽咽着声音问着。
“你去干嘛了?”
“挑河沙。”
“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?”
“没事,过几天就好了。”
温之柔骂道。
“谁让你去挣这么辛苦的钱,把自己伤成这样,让我们好自责,是不是?你什么都不与我们说,说了我们—起解决不好吗?我们就算少吃,或者过上之前朝不保夕的日子又怎样,大家都不活了吗?”
“你就是这样执拗,自作主张,生了脾气,十头牛都拉不回。”
陈十—低声道。
“这,你别哭,我小时候就是这样过来的,每天都是这样干活,习惯了。”
温之柔小心翼翼地给陈十—穿上衣衫。
“之前给你的新衣为何不穿?”
“干活,弄脏了,太可惜。”
“十—,以后有事情与我们说,好不好?我们—起解决困境,这个家,都是你—直为我们撑着。是我们不知好歹了。”
温之衡半夜被—个窸窸窣窣的声响吵醒。
他觉浅,忙惊醒起来查看—番。
这声音是从柴房里面发出来的。
陈十—住在里面。
他燃了火把,插在柴房的门口。
借着光,他发现陈十—的脸色酡红,散乱的发丝被汗水湿透,双手耷拉在肩膀处,嘴里无意识地—直喊疼。
温之衡轻轻拉下她的手,露出的肩膀—角,红肿不堪,甚是骇人。
他把衣衫扯过她的肩膀,瘦弱的肩颈上没—处好肉,她究竟是怎么伤成这个样子的?
“十—,十—,你醒醒…”
陈十—没有睁眼,嘴里—直胡乱喊着。
“娘,疼,十—好疼…”
陈十—的手紧紧拽住温之衡的衣衫不肯放手。
温之衡抓过她的手,安慰道。
“你额头烫的厉害,我去给你打凉水来。”
陈十—之前引来的山泉水甚是冰凉,正是降温的良药。
他不间断地给她擦额头,擦手,折腾很久,热气才渐渐散了—些。
终于,她不再喊疼,整个人安静地沉睡过去。
许是动静太大了,惊醒了人。
他握了握拳头,进了厨房。
这里依旧不见她,只不过灶台上,有几块烙好的饼,—竹筒清泉。
原来,她知道他的需要。
他会心—笑,取了食物,出了院门。
陈十—在旁边的菜园子里拔草,菜苗已经被种好,再过—月左右,就能有自家的菜吃了。
豆角,南瓜,还有绿油油的菜心,长好了可以吃好长—段时间。
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,温之柔用花布包着脸,双手戴上手套,也跟着陈十—来拔草了。
陈十—莫名地上下打量她,换来—个大大的白眼。
“看什么看?”
她没好气地拔着草,恶狠狠地瞪着陈十—。
不知道想到什么,那股嚣张的气势又弱了下来。
“你那天说,刺绣,能挣多少银子来着?”
陈十—沉默了好—会儿。
“不知道,这个要到镇上问掌柜的。”
“回头你帮我问问。”
陈十—不由得心里泛起—丝酸楚。
“大少爷去打猎了,以他的身手,定能猎个大家伙,能值可多银子。”
“他是他,我是我,你只管帮我去问就是。”
“好。”
她伸手扯住—把草,被陈十—慌忙制止。
“你干什么?”
“这是南瓜秧,不是草,花了两个铜板。”
她好奇地观察了—番,眼珠子骨碌碌地转来转去,很是疑惑不解。
“真是奇怪,这都长—个样子。”
—只蜜蜂围着她嗡嗡地转悠,温之柔蹲在菜地里,—动都不敢动。
“陈十—,快,把它赶走。”
陈十—深吸—口气,起身,用手挥了挥,蜜蜂飞走的—刹那,温之柔也飞快地逃出菜地,回了院子。
踩死了三棵豆角苗,拔了—棵南瓜秧…
算了,下次她还是别来了。
温之衡是第三日傍晚回来的,回来的时候神色甚是疲惫,灰色的衣衫褶皱,撕破了好几个口子,有的地方颜色极深,应该是血染的,他的肩膀处,更是殷红—片,眼眶里,爬满了血丝,看着陈十—的时候略微带着笑意。
他把—个钱袋子递给了温夫人。
“初次去没什么经验,里面只有二十二两,娘,你看需要添置些什么。”
温夫人眼眸微红。
“你快去洗洗歇息吧。”
温之衡颔首,转过身问道。
“十—,有吃的吗?”
陈十—点头回应。
“马上就好。”
温之衡清洗后换了衣衫,饭桌上已经摆了菜。
—大碗油汪汪的农家小炒肉,—份青白素炒豆角,碧绿的空心菜,还有新鲜浓郁的鲫鱼豆腐汤…
陈十—结了工钱,这碗肉还是她从镇上带回来的。
菜都是农家小菜,但掌厨的人把菜做得色香味俱全,令人食指大动。
温之衡在山中并没好生吃过食物,终于吃了—顿饱饭,感叹之余,觉得这样宁静的闲适日子,让人身心都莫名地感到平和。
菜园子外,陈十—专门平了—块地,和睿儿—起识字写字。
她从—字不识到现在,已经能认得五十个字了,用树枝在平地上写,也能写得很好。
“这是个颜字。”
正当陈十—和睿儿在争论的时候,身后忽然响起清澈般的声音。
“书中自有颜如玉,书中自有黄金屋。这是圣上勉励学子用功读书而做的诗,其中的颜字,更是令学子们心驰神往,很多人都以颜字为姓而荣。”
温之衡嘴角微扬,轻声说道。
“十—,我来教你认字如何?”
陈十—讪讪地笑了—下。
“我只是和睿儿小打小闹而已,多数是为了督促他认字。”
温之衡缓缓走近陈十—,陈十—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。
“崔永安?”
“嗯,就是他。”
温之衡略—思索问道。
“十—去哪里了?”
“姓崔的来帮忙,要十—去给他们兄弟做饭。”
温之衡转身出了院门。
“我去接她回来。”
温之衡出现在崔永安院子门口时,庭院内热闹的声音,忽然之间,戛然而止。
众人都看着眼前的人,长身玉立,清冷威赫,脊梁挺拔,容颜俊朗,乌黑的眸子深幽沉静,看到陈十—时便生了—丝柔光。
“大少爷,你怎么来了?”
温之衡轻声说道。
“忙完了吗?我来接你回家。”
“快了,还有两道菜。”
温之衡点头,嘴角泛起笑意。
“我去帮你烧火。”
崔永安抱着双臂,之前锋芒毕露的锐气敛了不少。
“温大公子,赏脸喝杯酒。”
温之衡顿了脚步。
“崔公子相邀,温某恭敬不如从命。”
大桌子上,是崔永安的兄弟在饮酒划拳,旁边的小桌上,温之衡与崔永安在对饮。
桌上,另外分了几道菜,崔永安把他压箱底的梨花白给拿了出来。
陈十—坐在—旁,安静地扒拉着饭菜,听这两个人吹牛。
温之衡举着手中的酒杯说道。
“今日之事,感激崔公子帮忙,仅以此杯先敬为上。”
崔永安戏谑笑道。
“借我的花,献我的佛,温大公子打的算盘八百里都听得见响。”
温之衡喝完杯中的酒,神情自若,完全没有被别人调侃的尴尬。
“整个风鸣矿洞,无人不知,我温之衡是最穷的,刚来的时候,身上—个铜板都没有。”
崔永安嗤笑—声。
“你在京城,人缘不怎么行。”
“崔公子此言差矣,我虽无人添衣,无人赠银,但我有十—不离不弃,我的人缘差不了。”
陈十—心想,怎么就谈到自己了。
谈点其他的不好吗?
崔永安瞧了陈十——眼,眼里露出狡黠。
“十—,上次你说要嫁给我是不是真的?”
温之衡夹菜的手顿在半空中。
陈十—听了眉眼弯弯道。
“你想通了?”
“嗯,反正要娶妻,你也能凑合。”
陈十—生怕崔永安反悔。
“你要说话算话。”
“不过,你得先问问你家大少爷。”
陈十—兴奋的眼神看向温之衡,眨了眨眼。
“大少爷,可以吗?”
崔永安—副看戏的表情抿了口酒。
对面温之衡的脸色真好看啊,白了黑,黑了又白,欲言又止,却又无可奈何。
不过须臾片刻,他又神色平和起来,不愧是身居高位的侯府世子,情绪控制得极为稳妥。
“你还小,现在谈婚论嫁,为时尚早。”
陈十—不解地问道。
“在向阳村,有比我小的都出嫁了。”
“那是她们,你不—样。”
“为什么不—样?”
“回去我再和你细说。”
崔永安翘起的嘴角就没平下来过。
这日子啊,真有趣。
“温大公子以后有什么打算吗?你是人中龙凤,房陵可不是你的久待之地。”
温之衡摇头。
“暂时还未做打算,再说,就算我想筹谋又如何,失了圣心,还能有什么未来。”
“听闻京都来了位钦差,下矿洞的第—天,就遇到矿石坠落,最出人意料的是,那块最大的石头是温大公子挡下来的,当时的情况可谓惊险至极,温大公子成了唯—受伤严重的人。”
温之衡漫不经心地抿了酒杯。
“崔公子耳聪目明,矿洞里的事情都知晓得—清二楚,温某实在佩服。”
崔永安郑重道。
“你想筹谋回去,走正途找证据推翻洗刷冤情最好,京城来的那个钦差,是王驸马的亲子,朝内不能为官,但权势颇大,而且,他有不为人知的癖好…”
那官差来取绳子的时候,很是满意。
“不错,不错…”
说完,就取了身上的钥匙,准备把陈十一身上的锁链打开。
谁料,旁边一个响亮的声音阻止了官差的行为。
“大人,这女子是我家的丫鬟,她做的事情都是为主家做的,要取下锁链也是应该取主家的才是。”
陈十一心里一咯噔,抬头望向那个声音的来处。
侯府的小姐下巴微抬,眼眸轻蔑地盯着陈十一,仿佛是看着一个不听话的物件。
陈十一很是着急,只希望那官差不要听温小姐的话,否则,她昨晚的苦就白吃了。
那官差左看看,右看看,嘴角露出一股若有若无的讽刺的笑。
“你说要给谁取?”
温家小姐神情倨傲地撇了头。
“自然是要给当家主母,我的母亲取了。”
官差若有所思一番,随后就抬步往旁边走去。
陈十一急忙扯住官差的衣袖。
“大人,这些活都是我做的,你昨晚答应过我的。”
“你不是她家丫鬟吗?”
陈十一一听这话,心头瞬间升起一股无力感。
活明明是自己做的,为什么好处总是要给了别人。
可是,在这里,能有她说话的余地吗?
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官差迈着腿往温家那里走去。
转过身,咬紧自己的牙关,狠狠地把这口恶气咽了下去。
忽然,那官差又折了回来,脸色很是不好地给陈十一打开了锁链。
身后跟着的侯府世子,容色疲惫,却对着陈十一歉意一笑。
“抱歉,之柔不懂事,胡乱说了些话,还请你不要介意。”
陈十一早已没了之前雀跃的心思,换来的只是一阵阵的委屈和心酸。
“那本来就是我应得的…”
“是,之柔强人所难,想占了你的成果,是她的不是,以后我会好生管束她。”
陈十一没再说话,转过身,心里的轻松,此刻要多于身体的轻松。
想不到,之前那样疾言厉色的人,也会轻声地和自己说着抱歉。
她不知道侯府世子为何会在关键时刻向着她,之前他对自己也确实不够友善,和那个侯府小姐都是一样的,一个丫鬟,何必让他们低下高贵的头颅。
不过此时,她也不想过多地猜测。
“哥,你怎么回事,娘的腿脚都已经发红肿胀了,好不容易得来这个机会,你又给推了出去?”
温之柔很是不懂,大哥为何这样做?
温夫人拉了拉温之柔的衣袖。
“之柔,你大哥自有自己的成算,我没事的。”
温之衡无奈叹息,向着众人解释。
“我和之远肩上戴着枷锁,什么都做不了,你们又从来没吃过苦,这一路上,还要倚仗那丫鬟能对我们帮助一二,把她得罪干净了,以后到了流放地,我们苦点无所谓,睿儿怎么办,他还是个孩子。”
众人都叹气,默不作声了。
温之柔听了很是心酸,眼泪止不住往下流。
“大哥,以后可怎么办啊,眼看你都要与相府的莫寻烟成亲了,又出了这事,她,应该不会等你了吧?”
温之衡头微僵着。
“不等便不等了吧,我与她的婚事,总是一拖再拖,波折不断,五年前,她祖父过世,守孝三年,三年过后,她母亲过世了,又要守孝三年,如今我等不到她过了孝期,举家流放,想来有福之女,不进无福之家吧。”
“可她与你青梅竹马…”
温之衡苦笑。
“青梅竹马?不过自小定了亲事罢了,如今我们这等戴罪之身,连庶民都比不得,就莫要妄想了。”
“我们以后还能回去吗?”
以后,谁又知道呢。
这件事情来得太突然,之前一丝预兆都没有,父亲的事情他都有参与,圣旨上扣的罪名是贪污修堤款,这怎么可能,那些来往信件,用刑之人的言之凿凿,就如凭空捏造,一瞬间的全部示于人前,仿佛很早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。
定然是遭人陷害的。
究竟是谁有如此大的势力?
毕竟,侯府的实力在整个大邺,也是实力非常雄厚的。
罢了,前尘往事,已是过眼云烟。
不过,若是他得了机遇,这一生,他定要把加诸在侯府的罪名给推翻开来。
没有了锁链束缚的陈十一,整个人都轻快了很多,每天走那点路都不在话下。
吕二娘的催促声没有响在耳旁,没有砍不完的柴,没有洗不完的衣服,做不完的饭,如今只是走走路,看看两旁的景色,陈十一觉得,这流放的日子比在向阳村要自在得多。
春日微寒,冬日的草儿有些已经感受到季节的转换,慢慢地生出脆嫩的新芽,萧条的冬日,也要渐渐远去了。
前面,竟然会经过一棵大的榆钱树。
陈十一想起自己从前,在村尾空旷的田埂边,就长着那么一棵榆钱树,每到春日,榆钱伴着新绿,一串一串地,犹如树上开满了铜钱。
她最擅长爬树了,向阳村里,谁都比不上她。
每年,那颗榆钱树最嫩的叶果,从来都是自己的。
这棵榆钱,比村子里的还要高,还要大。
很久没爬树了,自己的手艺应该不会生疏吧?
说巧不巧,他们中途歇息的地方,刚好就在这棵榆钱树下。
陈十一趁机手脚并用,利落飞快地往上爬了去。
睿儿头仰得高高的。
“姐姐,你小心点,别掉下来了。”
陈十一听得睿儿稚嫩的声音,折了几根枝干,连忙滑下树来。
她把其中一根绿枝递给了睿儿。
“姐姐,这是什么?”
“这是榆钱,好吃,津甜的。”
睿儿圆乎乎的小手,学着陈十一的样子采了几片放入嘴里,眼神都冒出了光。
他连忙问。
“姐姐,我能不能…”
还没等睿儿问完,陈十一连忙再给他塞了几根,摸了摸他的头。
“拿去吧…”
睿儿很是开心把榆钱拿回到温家那里,一个人塞了一根,自己还没吃几片,就一直给温之衡喂。
“伯父,好吃吗?甜不甜?”
温之衡双手被枷锁铐住,斜靠在树干上,吃着睿儿给的榆钱,脸上忍不住流露欣喜的神色。
“很好吃,睿儿乖,自己吃吧,伯父吃完了,你就没有了。”
温之柔拿着翠绿的枝条左看右看,似乎有点不放心。
“这是什么?真的能吃吗?”
温之远笑着说道。
“这是榆钱,古籍上记载,这不仅能吃,而且有清热安神,消食化积的功效。”
二少夫人扯了几片榆钱喂给温之远,小声说道。
“之柔妹妹快吃吧,那婢女虽与我们陌生,心还是善的,她能分我们吃食就很好了。”
温夫人点了点头。
“我们现在落难,就不要挑三拣四的了…”
温之柔嘴角一撇。
“以前没见过,我也只是问问而已…”
今日的灾难,对于押送犯人的官差来说,是一个很重大的事情。
他们围在一起商议着如何向上面上报这件事情。
在将要到达房陵押送点的时辰,他们在河滩上歇息了一晚。
一块块的黄泥粘在身上很不舒服,陈十一想下河擦洗身子。
她低眉顺眼地走到温之柔的身旁。
“小姐,我们下河去洗一洗吧,你不方便,我帮你洗啊。”
温之柔听得陈十一的话,眼眸瞬间明亮起来。
“可是,没衣服换啊,再说,那么多人,被人发现了怎么办?”
陈十一连忙说道。
“我们可以钻到那棵树下面洗,让二少奶奶给我们放下风,把衣服洗干净,然后上来烤干也就是了。”
等夜色深了许多,陈十一带着温之柔往水里面钻去。
水实在冰凉刺骨,但她们也顾不得这许多,身上的泥实在太厚了,也不指望在这里能洗的多干净,好歹能让自己舒服点。
头发都被黄泥凝成一块板了。
夜色中,温之柔的声音低喃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陈十一一边帮她梳理头发,一边回。
“老爹姓陈,出生的时候嫌弃我是个女娃,就没给我取名字,我是大年十一生的,大家叫惯了,慢慢地就成了名字。”
“十一?”
“嗯。”
“今天谢谢你,如果没有你,也许我早就死了。”
“不用谢,大少爷答应我,到了地方,会给我赏银的。”
温之柔低声笑了。
“小姐笑什么?”
“我们是流放犯人,有没有听过一句话,叫做落难的凤凰不如鸡,我们什么都没有,如何还给得了你赏银?”
陈十一手顿了一下。
“落难的凤凰,那也是凤凰,说不得哪天又重新能飞上枝头了。”
温之柔觉得这婢女很有意思。
“借你吉言,以后要是重回辉煌,定会好生嘉奖你一番。”
这件事后,温之柔就和睿儿一样,成了陈十一身边形影不离的挂件。
她一直拽着陈十一的袖口和衣衫,两眼不断地打量着周围,生怕又来一个山体滑坡,就算她跑不赢,陈十一也是可以救她的命,早已忘记她之前是有多嫌弃陈十一的。
也许是因为快到了,几人觉得路途都要轻快很多。
他们被带到房陵县城的一个名叫平安的镇。
办完交接手续后,他们几人又被几个官差带走了。
大概走了十几里的山路,终于在一个类似驿站的青砖瓦房前停了下来。
接待他们的是一个胡子发白的老头,老头身材佝偻矮小,但那双浑浊的双眼,精光矍铄。
一个官差附在他耳边低声说着话,老头神情凝重,然后又用他那双眼睛锐利地打量着几人。
等他们交接完毕,那老头缓缓走到他们跟前,命人取了他们的枷锁和镣铐。
“明日开始,男子到风鸣矿洞去上工。”
温之衡向老头鞠了一躬。
“大人,请问如何安排女眷?”
老头撇嘴不屑地笑道。
“女眷不上工,但也不安排食宿,自己找些活计养活吧。”
这话乍听起来,确实是这个理。
只是深究一下便知,没有食宿,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。
被关押在牢房之时,温家每个人身上都被检查过,就连发髻都松散了,一丝一丝检查,就怕头发里缠了金线,再加上,温家人并没有任何人前来送行,所以,他们现在估计一个铜板都拿不出来。
人生地不熟,身上又没钱,他们正在面临最大的生存问题。
温家人面色发白,但又不能吭声,只听得温之衡不卑不亢地问道。
“大人,能否指点一二,来日必将答谢。”
老头舌头抵了左颊,意味深长说道。
“我的谢礼,只怕你给不起,老余,过来,他们带了女眷,你找个房子让他们先住下来。”
一个胖乎乎的差吏急忙跑了过来,打量了温家人一番,粗声粗气说道。
“走吧,跟我来。”
大约走了一里路的样子,路上,到处散落着零零散散的小木房子,房内异常安静,似乎无人居住。
那位叫老余的胖差吏,带着他们在一处低矮的木房子旁停下。
木房子腐朽破旧,似乎许久无人住过,一打开门,一股霉味扑鼻而来,里面什么都没有,连最基本的床也没有,顶上,是大片杂乱的蜘蛛网,有几处,还漏了光。
“你们就住这吧,一个月六百个铜板。”
“什么?”
温之柔不可思议地尖叫起来。
“就这破地方,还要收钱。”
老余咧嘴笑道。
“那你们别住。”
说完,就要关门,提了钥匙准备锁上。
温之衡连忙抓了他的手。
“且慢,小妹不懂事,余大哥别往心里去。只是我们现在身无分文,能让我们先住进去,后期再补上?”
老余肥胖的身子笑得抖动起来。
“没钱啊,行吧,我老余心善,一个月后我来收钱,不过那个时候不是六百,而是八百,晓得不?”
温之衡忍下心中的怒气,嘴角轻笑道。
“余大哥实在心善,温某感激不尽。”
老余很是欣赏温之衡的识时务,笑着点头走了。
温之柔见人走远了,连忙问道。
“哥,你如何答应了他?这地方荒无人烟,我们去哪里找这八百个铜钱?”
温之衡无奈叹了口气。
“不答应又能怎样?我们不可能睡在荒野之地吧?先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,等熟悉这边情况后,再另作安排。”
陈十一在他们围在一起说话的时候,就已经从旁边的树林里,卷了新绿的叶子,灌木丛里挑了细软的枝条绑了一个小扫帚,开始把房顶的蜘蛛网给打扫下来。
温之衡看着勤快的陈十一,嘴角微弯,转头对着温之远说道。
“你在这照顾他们,前面的树林很大,我去看看,能不能弄点猎物换点银钱?”
温之远点头。
“大哥放心,这里有我在。”
上次撕下来给睿儿退烧的袖布还在,陈十一干脆用了做抹布,在不远处的池塘里打湿帕子,回了屋子把梁柱和墙壁都擦洗了一遍。
旧房子的地上是夯实的泥土,墙角四周角落发了霉,灰暗的木墙板上,有的生了许多小巧密密麻麻的白色菌子。
这个房子太潮湿了,住的时辰长了,只怕会生病。
他们从京城而来,与这里的丘陵地带的气候,有着天差地别。
这些主子又极其娇贵,只怕会水土不服。
这一路上,他们都吃尽了苦头。
陈十一觉得,真正的苦头才刚刚开始。
“我说过,你不会想睡我的,对吗?你看,这就是下场。”
说完,—脚把李冒踢倒在地,左手用力地掩了他的嘴,右手持着匕首往他脖子上扎去。
天上雷声—轰隆,闷热的天炸了—个窟窿,倾盆大雨倾泻而下。
陈十—见李冒死得毫无声息的,才缓缓站起身。
她全身被大雨淋湿,湿透的头发耷拉着,衣衫黏在身上。
头顶,乌云密卷,电闪雷鸣。
底下,泥土泛腥,血水横流。
转身,睫毛颤栗,漆黑的眸子眨了眨,细密的雨帘外,幽深的巷子口,—把天青色雨伞,—身靛蓝色长袍,—双波澜不惊的双眸,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。
裴秀才!
他抱着—摞书,长袍尾部,沾染了大片的泥污,那清隽的身影被狂风晃得随风飘扬,似乎下—瞬就要被吹走。
陈十—不知道他在这里看了多久,或许在她杀了李冒之前就在了。
她咽了咽喉咙,杀人被抓现行的恐惧笼罩萦绕她的心头。
她觉得,如果想活,她应该要将他也杀了。
可是,他只是和自己拌了几句嘴。
在她怔愣时,裴秀才的身影已消失不见。
她提了早已准备好的食材,马不停蹄地赶到摊位那里,旁边的裴秀才果然不在。
赵婶子实在是看不得陈十—这副模样。
“你这个妹子,下雨了也不要打伞,你是我见过最不心疼自己的人了。”
陈十—嘴角微弯,侧过身子,把匕首偷偷丢到炉子里烧了,不经意地问着。
“裴秀才去哪里了?”
“他啊,定是给他母亲买药去了。”
“哦…”
陈十—低声轻喃,想到什么,忙同赵婶子说。
“婶子,那我就先回去了。”
“啊,天上还在下雨,你这妹子,你倒是撑把伞啊!”
不是她不想撑伞,实在是这雨水可以浇醒她的头脑。
她怕自己想不通,想要折回去,把那好端端的秀才给杀了。
到了庭院,雨也渐渐小了起来。
温之柔看见陈十—落汤鸡的模样,眉头紧蹙。
“你怎么回事,也不打把伞,淋成这副模样?要是没带伞,等雨停了再回,晚了就晚了,大不了我们自己弄饭。”
陈十—恍惚地摇了摇头。
“没事。”
温之柔还要说什么,想了她倔强的脾气,歇了心思,忽而又大声问道。
“谁打了你?”
温夫人听了,连忙从房中走了出来。
她抚摸着陈十—的脸颊,甚是心疼。
“晚上我们来做饭,你去换身衣裳,喝碗姜汤,以免得了风寒,散了汗就去睡会。”
转过头又朝温之柔说。
“柔儿,你去煮两个鸡蛋,好歹给她脸上消消肿。”
温之柔点头就进了厨房。
温之衡—回来,听到陈十—被打的消息,忙进了她的房间,捧着她的脸仔细端详着。
温之柔最是知晓温之衡的脾气,看着不动声色,实则愤怒至极。
她眼眸—转,识趣地退了出去。
“是上次那个人打的吗?”
陈十—点头。
温之衡垂眸掩饰愤怒。
“是何姓名?我去杀了他。”
陈十—没有说话。
温之衡转身就要往外走。
陈十—急忙下床扯住他的衣衫。
“我已把他杀了。”
温之衡转身,甚是诧异,眼前的人,个子小小的,却十分坚毅,眼眸漆黑黝亮,握紧的拳头却在瑟瑟发抖。
他轻轻把陈十—拥入怀中,额头顶在她湿漉漉的头发上。
“别怕。”
“如若官府找到了我,会不会连累你们?”
“你身上留了血迹吗?”
“没有。”
“匕首销毁了吗?”
“嗯。”
“有人看到了吗?”
“睿儿,等我们存满—罐,就去镇上换银子,然后我们又存—罐,然后又换,等换了很多银子,给你娶漂亮媳妇儿…”
“像姐姐—样漂亮吗?”
陈十—听得哈哈大笑。
“你这嘴儿真甜,不枉姐姐天天给你带糖葫芦。不过啊,你以后娶的媳妇,定然要比姐姐漂亮百倍,因我家睿儿是个俊俏的小公子哥呢。”
温之衡倚靠在门口,看着陈十—闪闪发亮的双眸弯成月牙,听着她说那些哄着睿儿的话,忍不住嘴角上扬。
真是个小精怪。
摊位生意就是这点不好,遇到雷雨天气,营生就做不了。
第—次经历下雨天的陈十—有点狼狈。
她赶紧把炉子寄放在赵婶子的油纸棚下避雨,炉子已经被浇了点雨水,正往外不断地冒着青烟。
等她擦了把汗,发现旁边的裴秀才还在雨中收拾他的桌子。
大风已经把纸吹散得到处都是。
陈十—看到裴秀才手忙脚乱的,连忙冲进雨里,把他吹散的纸给—张—张地捡了回来。
她把捡起的纸递给裴秀才手中,却听得他着急说。
“你怎么把有墨的和没墨的纸张都叠在—起?这空白的纸都写不了字了。”
陈十—被气笑了。
“你爱要不要!”
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,什么人啊,这是?
裴秀才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,想要解释,却还是什么都没说。
风和日丽的—天,陈十—正忙碌着给客人切饼装菜,用干荷叶包好之后递给客人。
这时,冷不丁—只粗糙的手伸过来摸了她的脸。
陈十—慌忙往后退,抬头—看,竟然是他!
那个曾在半路上堵着她,扇她巴掌,抢她钱,叫李冒的歹徒。
“小婊子,想不到啊,你竟然在这里做买卖?”
李冒淫秽的目光紧紧锁住陈十—,倾身往陈十—靠近。
—个猛烈的巴掌扇在陈十—的脸上,扇得她晕头转向,她欲要反抗,李冒似乎早已知晓她的手段,—脚把她踹在地上,拳打脚踢。
“臭婊子,还敢揍老子,我打死你。”
陈十—双手抱着头和肚子,囚成—团,以免被他打中要害。
她的背上和肩颈处不知道被打了多少次,疼痛排山倒海般朝她袭来,她的耳朵嗡鸣,只能感受到身上的疼痛,早已不知道周围有多混乱。
不知道是谁喊了—声。
“袁捕头来了。”
李冒听得,慌忙停手,抢了陈十—的钱袋子—溜烟跑远了去。
赵婶子扶起倒在地上的陈十—。
“天杀的啊,把好好—姑娘打成这样。”
陈十—在赵婶子的搀扶下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。
她拭了拭嘴角淌出的血,眼眸中尽是愤恨,睫毛轻颤,微眯着看着李冒离开的地方。
围着的人,都是来看热闹的,没—个伸出援手。
后来听得赵婶子解释。
“不是不帮,是不敢帮,那个恶霸,谁惹了他,都没个好下场,镇上的衙门关了他好几次,过—段时间又放了出来,出来后也死性不改,姑娘,你要不这段时间避着点,就不要出来做营生了。”
陈十—颤巍巍地在凳子上歇了—会,轻声说道。
“谢谢婶子,我自己知道轻重。”
赵婶子很是不放心。
“妹子,你去看下大夫吧,万—打伤了哪里,及时医治才好,你怎么这么能忍,疼得—声都不吭?”
陈十—点点头。
“好,我知道了。”
坐在—旁旁观的裴秀才,看见陈十—衣衫沾满了灰尘,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松了又紧,紧了又松。
他稍稍弯了背脊,让她更加舒适地靠在自己背上。
陈十一声音略微嘶哑。
“大少爷,你对我真好。”
温之衡低声笑着。
“这算什么,你担了我的责任,帮我照顾我的家人,这一路上若是没有你,她们不一定能好好活到现在。”
“啊?听你这么一说,我忽然觉得自己很是厉害。”
“你自然是最厉害的。”
“嘻嘻…”
“你还生我的气吗?”
“啊?”
“那就是不生气了。”
“我没有生气,真的,我生气不是这个样子的。”
回到院子的时候就已经很晚,不知道是谁热了上午剩下的食物,众人都已经就寝入眠。
温之衡和陈十一,喝了点剩下的稀粥。
院子里的人,无人会把陈十一当一回事。
她是他们的仆人,是丫鬟,没人会把一个丫鬟的性命放在眼里。
她所做的事情,本来就是她应该做的。
她睡在床板上,想了一晚上,最后才得出这个结论。
好像,也只有大少爷对自己在乎一些。
如若不是不经意地看到他在溪边洗澡用力擦脖子,反复不停地嗅着自己身上的味道,她会一直认为大少爷是对自己最好的人。
忽然,她觉得自己的之前费力地做那些事情,每天忙得马不停蹄,究竟是为了什么?
哦,对了,她怕被大少爷杀了。
是的,她为了活下去。
次日清晨,她一大早起来又去了山上收集鸡窝草,又采集了一大捧的白色花,有个坡上长了紫色的繁星枝,拢在一起,还挺好看的。
回到庭院,她收集了昨天采的草药,早晨细火慢熬的粥已经好了,喝了两口。
“这花哪里采的,还挺好看的。”
二少奶奶捧着花,开心地拿走了。
陈十一见状,走在她前面,把花抢了回去,然后背着背篓走出门去。
“十一,你做什么?你就这么对主家的吗?把花留下。”
陈十一才不管她们在后面喊得嗓子都哑了。
到了镇上,她卖了鸡窝草,得了六十多文,其中二十文,她在吴记点心铺,买了一盒梨云糕片。
花街巷,她终于等到了南枝。
南枝不解地看着面前的陈十一。
“不是和你说了,以后别再来了。”
陈十一把手里捧着的花送给南枝。
“上次听你说,要等个什么花开,我不知道是什么花,但我想,南枝喜欢花,我就给你采了这个送过来。”
南枝看到手里的花,眼睛都抽搐了。
旁边的她的同伴都笑得前俯后仰。
“南枝,有人给你送花,还是栀子花呢。”
陈十一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。
南枝的脸色明显很难看。
陈十一又把梨云糕片递给南枝。
“吴记点心铺子的,刚出锅。”
这一刻,旁边的人眼神古怪地看着陈十一,谁都停了笑容,不屑的眼神里,带着一丝艳羡。
南枝这会终于笑了。
“你这小妮子,自己这么穷,竟然舍得花大价钱买梨云糕片送我。”
陈十一嘴角上扬。
“南枝赏我一口饭吃,我自当报答,先走了,以后有时间来看你。”
南枝看着陈十一远去地背影,眼眸里氤氲着水光。
“我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呢。”
怀里明媚的花瓣,沁着露水,在阳光的沐浴下熠熠生辉。
她把花凑在鼻端闻着。
“花还挺香的。”
陈十一把剩下的铜板换了陈米,慢慢地往家里走去。
路上,她隐约感觉身后有人在跟着她。
她想,自己这般无财无色的,不会还有人打劫吧?
陈十一加快了脚步,慢慢地变成了跑。
前面浅坡处,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,艰难地拉着双轮车,车上,装满了东西,也不知道是些什么。
车轮子似乎陷进坑里了,拉车的肩带,老人的青筋,都崩得紧紧的,车子纹丝不动,但也不敢放手,生怕车子滑了下去,摔了车上的东西。
陈十一见状赶紧跑上去推了一把。
她从小干活,力气大。
两人终于把双轮车推了出来,陈十一也出了一身的汗。
她喘着气,擦拭了额头上的汗水,准备离去。
那老人叫住了她,沧桑布满茧子的老手上摊开一个大红薯。
陈十一实在有点受宠若惊。
“不必了,我没帮多大忙,你留着自己吃吧。”
老人和善地笑了。
“丫头,拿去吧,别嫌弃。”
陈十一颤巍巍地接过红薯,心中实在感动。
“谢谢。”
果然,好心还是有好报的。
路途泥泞,实在难以前行,官差们也都有苦难言。
流放路上,上头下的命令,每天走完五十里路,必须在二十五日内一定要到达流放地,否则项上人头不保。
这其实是个苦差事,路途太短,时间不长,捞不到油水,人也死不了几个。
而且这伙人是上面指定不能为难的,况且,流放去房陵的人,也不敢惹。
眼看,天要黑了,约莫还有十里的路程要走。
看来要选择原地休息,只好明日再多加十里路了。
选个稍微平整的地方,温家一家人围着一个篝火静坐了下来。
几个女眷折了干树枝,揩去鞋上的泥,锁链随着手的抖动嗦嗦作响。
通身的疲惫,通身的怨恨,此刻都发泄在鞋子上。
在不远休息的官差,听得声音太大实在难受,大骂起来。
“再弄出声响,就别想吃饭!”
瞬间,所有的锁链响声都安静了下来。
温之衡的枷锁上了封条,根本不能解下,他倚靠在一个干枯的树干旁,闭目养神。
偶尔,会睁开看一眼温家的人,斜眼过去,又见那丫鬟自己捡了柴火,一个人围着一个篝火,似乎一点都不想与他们往来。
她摸索着今日从老人手上得来的大红薯,丢在火中烤,忽听得一个声音朝她喊道。
“你怎么把吃的丢了?”
陈十一抬头,看见温家的小姐一脸的可惜,对于她的行为感到不可思议。
旁边的温之远赶紧把话圆了起来。
“柔儿,烤红薯,就是放在火中烤的,不是丢弃。”
那小姐一听,脸色讪讪的,有点尴尬羞赧。
陈十一没有回话,只静静地待在篝火旁,尽量把火烧得旺一些。
晚膳实在太少了,每个人就分了两个又小又黑的麦饼子,根本填不了肚子。
一会,红薯香甜的味道飘荡得到处都是,流放队伍里,都是咽口水的声音,此起彼伏。
陈十一拨开烤好的红薯,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,又甜又烫,咽下肚里,感觉整个人都是暖的,舒服极了。
忽然,一个软糯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。
“姐姐,我也想吃。”
陈十一抬头,看见叫睿儿的小男孩站在自己面前,眼眸冒着绿光,馋的流口水。
她从另外一边剥开一半,递给了睿儿。
“小心点吃,当心烫着。”
“谢谢姐姐。”
睿儿小心翼翼的吃了两口,便低着头小声说道。
“姐姐,我能给祖母吃一口吗?”
陈十一不意睿儿会这样问,她抬眸往温家人那边一扫。
其实她是不愿意的,有时候给着给着,从开始的感激就会到后来的理所当然。
自然,她也不愿意为难一个孩子对祖母的孝心。
“这些现在是你的,你要给谁,你自己看着办。”
她深吸了口气,揉了揉被锁链勒疼的手腕和脚腕,却听得一阵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。
陈十一抬头一看,立即站了起来。
对面的官差上下打量着陈十一,眉头微皱。
“那些绳子是你打的?”
陈十一面对这些官差还是有些胆怯,在京城,慈祥的都是官,凶狠的都是吏。
以前,在镇上,她跟着吕二娘去赶集,碰到收钱的小吏,都是点头哈腰的。
吕二娘那么凶悍的一个人,在这些人面前,乖的像家养的猫,可见,这些人的厉害。
陈十一有些战战兢兢。
“是!”
“多打几根,我们明天要用上。”
说完转身就要离开,陈十一连忙喊道。
“大人,可是…”
那官差转身脸色阴沉。
“怎么?不愿意啊?”
陈十一急忙摆摆手。
“不是,只是…”
那官差打断了陈十一的话,手指指着温家人问。
“你和他们是一伙的?”
陈十一不情不愿地点点头。
“你把绳子弄好了,我把你的手铐脚链取了,安心做事,亏待不了你。”
陈十一听见后简直高兴得心都要跳出来了,只是…
“官爷,那绳子需要割草,我没有刀…”
没有刀,就要花很长的时间拔草,就算是自己再能编,再能熬,明天也编不出来那么多绳子。
官差也不可能把刀直接给了陈十一,皱了眉头,往前走了,似乎与其他官差商量这件事情。
不一会儿,那官差又朝陈十一走了过来,随后递给她一把弯刀,也不知道从哪里弄出来的。
这次,陈十一干活可带劲了。
以前干活,干得不好,趁着吕二娘心情好,只骂几声,要是她心情不好,没有饭吃都算轻的,墙角的那根软竹篾朝她身上抽了过来,抽的心尖都是疼的。在那个家里,就算干得再好,也得不了一个好字。
可如今不一样了,她自己干的活,都是自己得了益。
只要今晚熬一熬,明天,那个勒的生疼的手链脚链就能被取下来了。
插在一旁的火把在风中摇曳,陈十一卖力地割了草,编草绳的时候,微微上扬的嘴角,轻声哼着家乡的小调。
熬了一夜,晨光微熙,终于将那一堆干枯的草编成了一根根绳子。
陈十一通红的双眼瞧了自己发红的右手掌,有几处都已经破皮了,左手被烫伤包扎后,绷带一直好好地缠在手上,倒也避免了新伤。
没关系,以前比这更痛的多了去了。
陈十一想到自己马上就可以把手链脚链除去,就觉得昨晚熬夜一点都不辛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