妈妈忌日那天。
我等了好久。
爸爸倒是派人送来了一些祭品。
但顾雨薇一直没有出现。
我打去电话，连着三个都没有人接。
第四个被接起来了。
却是江修妈妈的声音：“是平生啊，你找雨薇有事吗？”
“今天是我妈妈的忌日。”
“哎呀，是姐姐的忌日？你看看我们，真是该死。”
“今天我的小狗刚下了崽，雨薇和阿修都稀罕的不得了，就把正事给忘记了......”
“这会儿过去，好像也赶不上了，这可怎么办呢？”
“阿姨，谁的电话？”
“是平生的，她好像生气了，怎么办啊雨薇？”
“喂，平生吗？”顾雨薇的声音响起。
我直接切断了电话。
墓碑上，妈妈在黑白照片上望着我笑。
笑的慈爱而又温柔。
这是人间的四月天。
我跪在地上，却像是坠入了冰冷的渊底。
我抱着妈妈，亲了亲。
没关系的，至少有我，永远都不会忘记妈妈。
从律师那里回来，刚回到那栋小房子。
却意外看到了陆清涵他们三人。
江修被她们俩簇拥在中间。
他捧着一大束花，开心不已。
见到我，顾雨薇率先开了口。
“平生，你看阿修多棒，他的设计稿得了国际大奖。”
“我也只是想要追赶姐姐的脚步而已。”
江修一副特别谦虚的样子。
陆清涵拿着设计稿，嗤笑了一声：“追赶她？”
“她拜了名师也没拿到一个奖。”
“这玩意儿还是看天赋的阿修，你不要妄自菲薄。”
我的视线忽然被设计稿上的线条吸引。
忍不住上前两步，从陆清涵手里夺了过来。
一张一张，都和我的底稿相差无几。
江修是偷了我的底稿才得奖的！
“你偷了我的设计稿！江修，你怎么这么无耻......”
我气的全身都在发抖，忍不住抬手就要打他。
可我的手刚举起来，就被陆清涵攥住了手腕。
接着，重重的力道袭来。
陆清涵从小练习散打，论单打独斗，许多男人都不及她。
我也发誓长大后要保护陆清涵和顾雨薇，认真练过几年，同样不差。
可这次，我在短暂的错愕中失了力气，被推得后退两步，摔倒在地上，狼狈不堪。


但此时，江修却忽然站到她身边。
“顾先生，你别为难学姐。”
“都是我的错，是我不该出现，不该打扰你们......”
他说着，眼泪适时盈满眼眶：“我现在就走。”
“江修，我说了，万事有我。”
陆清涵瞬间心疼的不行。
她一边给江修擦泪，一边又看向我。
那些松动早已荡然无存。
取而代之的，只有厌弃。
“顾平生，你能不能不要再死缠烂打......”
我直接打断了她，“解除婚约可以，东西还给我。”
陆清涵一怔，“什么东西？”
我抬手解开脖子上的红绳。
红绳下坠着一块玉牌。
是当初两家定下婚约时，陆清涵妈妈给我的传家宝。
我妈妈给她的更贵重。
是以前宫里流出来的东西，还被唐朝的高僧加持过。
“玉牌还你，手钏还我。”
陆清涵的脸色渐渐冷凝。
她的视线落在我手中的玉牌上。
十五岁开始，就再没离过身。
我有多宝贝，圈子里无人不知。
“你以为都像你那么舔？”
陆清涵劈手将玉牌拿走：“什么破烂玩意儿都随身带着舍不得摘。”
她最后冷冷看了我一眼：“我回家找到会给你，从此两清。”
我回家时，姐姐顾雨薇正在客厅等我。
“平生，有件事我要和你说一声。”
她递给我几沓厚厚的文件。
“这栋写字楼，我打算转到江修名下让他收租。”
“他吃尽了苦头，如今到了咱们家，也该苦尽甘来了。”
我看了一眼那些文件。
那栋楼，是妈妈的遗产，是妈妈从娘家带来的产业。
我面无表情的拿起文件，直接撕了。
“平生！”
“你这是什么意思？”
顾雨薇很不赞成的看向我。
“上次你把阿修从楼梯上推下来的事，我已经帮你摆平了。”
“阿修受了这么大的委屈，就算给他一栋楼，也不算什么。”
“你忘了妈妈的遗言吗？”
顾雨薇瞬间沉默了。
妈妈临终前曾拉着姐姐的手不肯放，让她发誓。
发誓会一生一世守护我，照顾我，疼爱我。
绝不会让任何人给我委屈。
也绝不会，让任何人抢走属于我的东西。
也让我要给姐姐撑腰，做她永远的后盾。
“我没忘。”
“但是平生，既然江修现在也是我弟弟。”
“那我把对你的疼爱分出去一半给他，不算过分吧。”
“平生，你太任性，太跋扈了。”
顾雨薇轻叹：“你怎么就不能向阿修学学呢。”


这家会所是我们顾家旗下产业。
陆清涵以为，江修来这里打工，是我在故意欺负他。
但可笑的是。
江修如今被她和我姐捧在手心里。
保护的犹如温室的昂贵花朵一般。
他早就有了花不完的钱。
又怎会自讨苦吃跑来打工。
但我也清楚知道。
就算我说出来，哪怕找来这里的领班作证。
陆清涵也不会信。
在她眼里，如今的我就是恶毒的反派男配。
仗着家世欺压善良温和男主，无恶不作。
“顾平生。”
陆清涵挡在江修面前。
“你这样的大少爷，我无福消受。”
“所谓婚约，就算了吧。”
她这句话说完，屋子里再次陷入了死寂。
江修小脸惨白，身体微微颤抖，手轻轻的抓住陆清涵的胳膊，像是想要从她身上汲取力量。
身边的几个朋友，也一脸警戒的看着我。
我忽然觉得挺好笑的。
确实，从江修的妈妈介入我们家。
而江修介入我和陆清涵之间后。
我应激过，也闹过。
毕竟，原本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偏爱。
全都开始无条件向江修母子倾斜。
我这样娇惯的大少爷，怎么能忍受呢。
但我闹过哭过的结果。
却是将身边的人都推到了江修身边。
而如今，我早已累了，倦了。
“好啊。”
我无比平静的点点头。
缓缓向前走了几步。
陆清涵下意识往前半步，阻止我和江修接触。
“顾平生，你想做什么都冲我来。”
我松开捂着伤口的手，摊开。
雪白的掌心，一片殷红血迹弥漫。
陆清涵唇角微抿，原本疏冷的眼底，似有了些微松动。


“顾平生，你从小任性跋扈，我忍你很久了。”
“江修得奖靠的自己实力，你说她偷你稿子，你有证据吗？拿不出来你就是污蔑。”
“哥哥，我真的没有偷你的设计稿。”
“你一向讨厌我，我哪有机会接近你的电脑呢。”
江修委屈不已。
我猛地看向顾雨薇。
我的电脑一直放在书房。
常去书房的，只有她。
而顾雨薇却心虚的移开了视线。
事到如今，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？
“顾平生，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。”
陆清涵踩着高跟鞋走过来，居高临下看着我。
那串火红的手钏被她随手扔过来，跌落在我身侧地上。
“我真不懂，当初我为什么会喜欢你。”
我目露嘲讽的抬起头，正欲说什么。
视线却被江修手腕上的手表吸引。
当看清楚后，我瞬间气的浑身发抖。
那是一块定制的的钻石腕表，是妈妈留给我的。
我极为爱惜，很少戴出门。
却没想到，我珍而重之的腕表会出现在江修的手上。
“顾雨薇，你凭什么把妈妈留下的腕表送他！”
我指着江修，双眸赤红。
顾雨薇紧抿着唇，似有些不安：“平生......”
江修已经低下头，伸手欲把腕表摘下来。
“哥哥对不起，我不知道这是阿姨的遗物，我这就还给你。”
他边说边滴下泪，像个十足的受气包。
顾雨薇瞬间心疼不已：“阿修，不用摘，这是我送给你的。”
说着，她又看向我：“腕表是死物，阿修喜欢，便给他吧。”
“姐姐会买一块更好的送给你。”
我心底如凌迟一般痛，声音都在抖：“这是妈妈留给我的，顾雨薇，你没有权利做主。”
“更何况，我就是扔了，砸了，都不可能让小三的儿子拿走！”
顾雨薇脸上羞恼之色一闪而过：“平生！你对阿修的恶意不要那么大。”


“长辈的恩怨，和他有什么关系？”
江修垂首无声哭泣。
陆清涵上前为他擦掉泪，转头看我：“顾平生，你别太过分！”
“再说了，不就一块破腕表，阿修，我们给他。”
她摘下腕表，狠狠扔到地上：“走，我现在就去给你买一块更好更贵的。”
顾雨薇看我一眼，叹了一声：“平生，你为什么总要这样不懂事，把事情闹成这样呢？”
“阿修以前吃过很多苦，这么可怜，你却容不下他。”
“你一个大男人，为什么不能大度一点？”
“还有设计稿的事，平生，你得到的已经够多了，大奖你以后也有的是机会拿。”
“但江修不同，他现在需要这个奖镀金，才能在圈子里站稳。”
“才能，被陆家人慢慢接受。”
上流世家，多讲究门当户对，即便不能，也要本人出身清白，能力极为优秀。
前两样江修没办法改变，只能从荣誉方面入手。
她试图拉我起来：“平生......”
“滚。”我推开她的手，忽然笑了。
“姐姐。”
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喊她。
也是我最后一次，这样认认真真看着她。
“你一定会有报应的。”
顾雨薇蹙了蹙眉。
却不敢和我对视：“平生，姐姐以后会补偿你。”
说完，她就匆匆追着陆清涵和江修离开的方向而去。
我蹲下身，捡起腕表和手钏。
手钏没有任何问题。
好在腕表的质量足够好，没有摔坏，只磕碰出了一点细微的痕迹。
我将它贴在胸口，久久未曾动作。
我没有哭，甚至一点泪意都无。
只心脏处的绞痛，越来越清晰，又逐渐麻木。
原来人难过伤心到了极致，是连一滴泪都落不下来的。
夕阳沉落了。
万物都被那片血色吞噬。
天气预报说，气温连日回升。
天干物燥，要小心灯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