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抬头，递去无所谓的一眼。
“没什么好问的。”
何佳佳闻言皱起了眉，甩下包，快步来到我跟前。
“林子澄，你这是什么态度！”
我心中冷笑，面上依旧保持冷漠。
明明这是她惯常对我的方式，现在用在了她自己身上，她又不习惯了。
“林子澄，你有没有听我说话！手机里有什么比我还重要吗？”
何佳佳一把抽出我的手机，怒斥着我。
翻过我的手机一看，她却愣住了。
上面是我们的聊天记录，清一色的一片绿，白色部分一眼看到头。
最后一句，还是婚礼前一天凌晨，我发过去的。
“佳佳，我现在兴奋得睡不着。我好开心，六年了，你终于要嫁给我了。”
现在看来，是多么讽刺。
见状，何佳佳缓和了表情，开口解释。
“当时，怀远只是想放个视频而已，没想到拿错了u盘，他已经跟我道歉了，你也别抓着不放。”
“呵。”我冷笑了一声，抬眼盯着何佳佳，“那是我们两个人的婚礼，他怎么没跟我道歉？”
“林子澄，你什么意思？我都解释了，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咄咄逼人！”
“我还没计较你在婚礼上抛下我离开的事情呢，现在你倒追究起我们了？”
“咄咄逼人？”
我简直要气笑了，听到那句下意识的“我们”，更是心底一凉。
原来，我早已被划为外人，她跟温怀远才是一伙的。
“到底是谁咄咄逼人？是谁毁了婚礼？”
何佳佳张了张口，却哑口无言。
事实摆在这里，什么解释都显得苍白，她只得别过头去，并不正面回我的话。
温怀远是突然出现在婚礼上的，彼时我们正在说着誓词。
在主持人一次又一次地询问“你愿意吗？”
她的视线却紧盯着温怀远，半响后才回复。
“既然不是嫁给爱的人，那嫁给谁也无所谓。”
全场一片哗然，而我捏紧了婚戒，却依旧打着圆场。
“那就让我们先婚后爱。”
可话音落下的那一刻，大屏就开始播放两人的内衣广告，甚至还有幕后花絮。
“子澄，我们各退一步吧。我不计较你在婚礼上抛下我的事了，你也别纠结那些广告了。反正证已经领了，咱们好好过日子吧。”
何佳佳在我身边坐下，将头靠在我的肩窝，一副亲呢的模样。
可她却不知道，自己身上萦绕着多浓的男士香水味。
甚至我一低头，便看见隐在她衣领下的点点吻痕。
我站起身，避开她的接触，只觉得一阵恶心。
见我掸了掸衣袖，她脸上的温情立刻挂不住了。
“你现在需要冷静。等你冷静下来，再跟我说话，我现在不想见到你。”
她又变成了以往的模样，最擅长冷漠地看我发疯。
可我却不会像以前那样反思自己了。
“我也是。”
我重复了一遍，告诉她，也告诉我自己。
“我也不想见到你。”


“反正我是不可能和你离婚的。”
丢下这句话，何佳佳再次离开，不过是落荒而逃。
接下来的每天，家门口总会出现礼物。
一些我曾提过的东西，都一一送到了我的面前。
我这才知道，原来那些话她都听见了，只是不在意而已。
即使看到我失落的表情，仍无动于衷。
现在补偿时却连面都不敢露。
我嗤笑一声，对门口堆成山的礼物视而不见，踢开碍脚的东西，前往律师事务所。
一样样提交何佳佳婚内出轨的证据时，我还是忍不住心中一痛。
毕竟，我爱了她六年，却也没得到一个善果。
我让律师拟了两份离婚协议。
一份是和平协议离婚，一份是对方净身出户。
捏着这两份离婚协议书，我心里还幻想着不会跟何佳佳走到鱼死网破的那一步。
可她却没给我机会。
回家的路上，我开车路过了民政局，却在门口看到了熟悉的两人。
我不由地停下车，打开车窗，确认了正是何佳佳与温怀远。
两人正拉拉扯扯，何佳佳头上还带着洁白的头纱。
声音也穿过车窗传了过来。
“怀远，你真的不要我吗？这六年来，你真的一丝一毫都没有心动吗？我都为你做到这种地步了。你需要内衣模特，我立马就答应下来，其实那天婚礼后，很多人都在背后指指点点，可我都忍了下来。”
“这些都是为了你啊。”
何佳佳说着说着，就红了眼睛，声音里染上了哭腔。
可温怀远依旧是无动于衷，甚至显得有些冷漠。
“我又没逼你。都是你自愿的。”
“是！是我自愿舔了你六年，那为什么我都放弃了你，跟林子澄结婚时，你偏偏又要来？你为什么又要给我错觉？”
何佳佳悲戚地喊道，声音大到路人频频回头。
“别喊了，丢人显眼。你现在不是有林子澄了吗？就别纠缠我了。”
“他？我只是把他当作你的替身而已。跟他结婚，不过是那天晚上我给你们都打了电话，可最终来的人是他，如果是你......”
何佳佳垂下头，慢慢解释着。
一字一句都在我心里反反复复回荡，我不由地握紧了方向盘。
原来如此，这六年的一切怪异之处都有了答案。
我竟给别人当了六年替身，甚至连结婚都是她权衡利弊的结果。
我原以为自己已经麻木到不会再有什么反应了。
可回去的路上，还是忍不住大笑起来，满是自嘲，眼角也沁出了泪滴。
轰隆一声，突然一声巨响。
我的太阳穴猛然一痛，有温热的血流了下来，模糊了视线。
“出车祸了！快打救护车！”
我的意识一直断断续续，隐约感觉到被抬上了救护车，鼻尖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。
“快拨打病患家属的电话！让人来医院！”
我的双眼勉强睁开一条缝，指尖颤抖着按上那个置顶的电话。
嘟嘟——
“烦死了，别来打扰我！你赶着投胎是吧！”
嘟嘟——
电话挂了，我也彻底失去了意识。
何佳佳，我给过你机会了。
下次，我不会再对你留情了。
这六年，终究是错付了。


“随便你，你就等着后悔吧。”
那晚，何佳佳扔下这句话就摔门而出。
直到三天后才回来。
没有何佳佳的三天，我发现并没有我以为的难熬。
我拆下了家里喜庆的装饰，秀着鸳鸯的大红被子和着那些“早生贵子”，被我卷起一并扔进了垃圾桶。
给她准备的百万结婚五金也被我退了回去。
何佳佳回来的时候，我正在被窝里酣睡，睡得很香。
她突然推开门，一把掀开我的被子，惊醒了我。
“林子澄，你还好意思睡？你给我滚起来！”
我迷迷糊糊地睁眼，看着何佳佳浮现出怒气的脸庞，只觉得莫名其妙。
见我不像以往那样主动安抚她的情绪，她不由地噎了一下。
随后，更大的怒火席卷了她。
“你凭什么不经我的同意就把我的五金退掉？既然你答应给我，哪有收回去的道理！”
我慢条斯理地整理凌乱的睡衣，随口回答。
“婚礼都没了，这五金也没什么用了。”
“怎么没用了？”何佳佳拔高了声音，爬上床捏皱了我的衣袖。
她软声细语，一副商量的口吻。
“不就是婚礼嘛，我们再补办一个不就行了吗。老公，我很早就答应我的闺蜜，要把五金带给她们看，现在你退回去了，那不是让我丢脸吗？”
听见这个称呼从何佳佳嘴里吐出，我竟奇怪地一点悸动也无。
这六年来，她向来是连名带姓直呼我，从未对我有这么亲密的称呼。
若是在几天前，我可能还会被蛊惑得答应她所有要求，可现在，我只是似笑非笑看着她。
“那跟我有什么关系？如果你不想丢脸的话，可以去找温怀远，让他给你买。”
我认真地回答了她，下一秒却被一巴掌扇在脸上。
她手上的长长的美甲在我脸上刮出了一道血痕，让我忍不住“嘶”了一声。
我顶了顶疼痛的嘴角，将被打得偏过去的头挪正。
何佳佳胸口大幅度起伏着，打我的手还在微微颤抖。
“林子澄，你怎么能这么没良心？跟我领证的是你，你怎么能这么揣测我和怀远！”
“别把你恶心的想法强加在怀远身上！他今天还在祝我幸福，你呢？只会吃醋！”
“我真是后悔跟你谈了六年！”
我对上她充满怒气的视线，嘴角勾起嘲讽的笑。
“你说错了。”
见何佳佳一愣，我继续说道。
“我不是吃醋。”
“还有，谢谢你提醒我，改天就去把离婚证办了吧，你也不用再忍受我了。”
话音落下，何佳佳，瞪大了眼，慌慌忙忙摇头反对着。
“不行！我不同意！我们才刚领结婚证，你让我的脸往哪放。”
何佳佳急切地望着我，试图用巴掌让我闭嘴。
但这次，我不会让她如意了。
我抓住她落下的手腕，盯着她的眼睛，一字一顿。
“那你要让我怎么原谅你？”


在我第101次跟何佳佳求婚后，她终于答应了我。
可在婚礼上，她和竹马的内衣广告突然在大屏幕播放。
两人几乎不着一缕，姿态暧昧。
我黑沉了脸，何佳佳却一脸无所谓。
“我不就是去当内衣模特吗？你摆着个臭脸给谁看啊？”
“你要是有意见，就别跟我结婚！”
何佳佳叉着腰，笃定我会受她威胁而屈服。
可她错了。
“好，那就取消婚礼吧。”
......
我身着白色西装走出酒店，胸前的红花亮眼。
我却一把抓下扔在了垃圾桶里。
开车回家后，红通通的“囍”字贴得到处都是。
明明是我前一晚满怀欣喜亲手贴上的，现在却只让我觉得格外讽刺。
将自己瘫在沙发上，我忍不住点燃了一支烟。
在缭绕的烟雾里，我的眼神也愈加迷茫。
我不明白，我和何佳佳的六年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。
这六年里，我不止一次向何佳佳求婚。
却一次次被她拒绝。
她总说自己还没准备好，于是我等啊等，等到了第六年。
第101次求婚时，我告诉自己，这次如果不成功，就放弃吧。
毕竟人生能有几个六年。
可是，在连我都不抱期望的最后一次求婚时，她突然答应了我。
没有往常盛大的烟花，没有娇艳的鲜花，只是一个平常的晚上，她突然给我打了一个电话，让我去酒吧接她。
即使凌晨两点，我依旧马不停蹄赶去了。
在她口中吐出的缭绕酒气里，她望了我很久，突然开口。
“我们结婚吧。”
那时候，巨大的惊喜笼罩了我，直到看见何佳佳和梁怀远的内衣广告时，我才有种如梦初醒般的感觉。
一声自嘲从我嘴里泄出，一支烟抽尽，可依旧无法麻痹我的痛心。
我以为，六年足够捂热她的心，可现实却狠狠地给我了一巴掌。
我将手臂横在脸上，压抑着自己的情绪。
就这样枯坐了一下午，晚上十二点，何佳佳才姗姗回来。
门咔嚓一声开了，却半天没人进来。
我望去，只能看见何佳佳一片衣角。
“怀远，我已经到家了，你快回去吧，注意早点休息。”
何佳佳的声音传进我的耳里，全是对温怀远的关心。
可我日日夜夜跟着婚礼进度，生怕不能给何佳佳一个完美的婚礼。
却得不到她对我一丝丝的心疼和感动。
甚至，她还亲手毁了我的心血，
“佳佳，今天的广告真的是我不小心放的，我怕他怪罪你......”
温怀远满含暗示地回应着，立刻得到何佳佳否定的回答。
“没事，林子澄他不敢对我怎么样。你快回去休息吧，今天让你受委屈了。”
她的声音里饱含着对轻易拿捏我的自得。
而我忍不住自嘲一笑。
亲眼看见妻子和别的男人只着内衣抱在一起，到底是谁委屈？
门咔嚓一声关了，何佳佳进来了。
没有前一秒的巧笑倩兮，看见我的那一刻，她突然就失去了所有表情。
“我回来了。”
简简单单的四个字，没有任何道歉，也没有任何解释。
温怀远错了，他根本不用担心我对何佳佳不利。
在我们之间，向来是她左右着我们的关系。
若是以往，我大概会歇斯底里质问她为什么。
然后，她再轻飘飘来一句，没有为什么。
可现在，我却突然失去了与她争吵的力气。
不过是冷漠相待罢了，我也可以。
我没有回她，反而拿出了手机不在意地刷看。
何佳佳站在原地等了几秒，也没等来我那句“为什么”。
她看着我，有些诧异，最后自己忍不住开口。
“你不问我为什么？”